从医院地铁站到胡煜家要倒一次路线。
    人们挤来挤去的,有一种虚假的热闹。
    妈妈抱着背着小黄鸭书包的男孩:“今天幼儿园教什么了?”
    小男孩攥着一个褪色的抱抱龙玩偶:“教了职业!”
    “那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呀?”妈妈笑着问他。
    小男孩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拿出来一把玩具手术刀:“我要当医生,这样以后就可以给龙龙治病!”
    “你真棒!龙龙生什么病了呀?”妈妈关心地低头看着玩偶。
    “龙龙尾巴痛!”小男孩把玩偶翻过来给妈妈看,那里有一点破了,漏出白色的棉絮来。
    妈妈刮了刮小男孩的鼻梁:“那回家以后妈妈教你怎么给龙龙治病,好不好?”
    小男孩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好~”
    贺冰心看着偎依在母亲怀里的小男孩,心里很清楚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和普通人的愿望,只不过前者他不曾拥有过,后者他又似乎配不上。
    他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哪在疼,就好像刚刚吞下去一台割草机,沿着他的五脏六腑肆虐。
    出了地铁站,凌冽的北风打过来,贺冰心脸上一阵阵地刺痛。
    他一摸,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是湿的。
    他看着自己潮湿的指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浓浓的厌弃。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念头:你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任由冯掐死你?如果没有他你或许早就死了,你凭什么害死他?
    还有这么多年他始终解不开的死扣:冯到底是不是把他当成家人?
    从地铁站到胡煜家要上七十七个台阶,走两千四百六十二步。
    他前两天想过要搬走,但是胡煜不让。
    贺冰心在死胡同里出不来。
    他不想拖累胡煜。
    人言可畏。
    如果胡煜当初是为了躲避催婚而和他结婚,现在就理所应当地为了名声和他离婚。
    他早该看到这一天。
    或者说他看到了,但还是一点一点任由自己陷了进去。
    他害了胡煜。他有罪。
    贺冰心蜷在客卧衣帽间的地板上,那天胡煜就是在这儿把他找到的。
    胡煜不让他走,他就每天都戴在这个角落里。
    第一,他不想污染这个房子的其他地方。
    第二,这里让他有一点安全感。
    他还是没忍住买了一支白干儿,拧开瓶盖的“咔啦”声让他感觉到了一瞬间的轻松。
    从前他在国外有一段酗酒史,甚至进过互助会,他发誓不再喝烈酒。
    但是好像打破誓言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把人的自制血淋淋地撕开之后,释放出变本加厉的欲望。
    一口辛辣入喉,贺冰心再停不住。
    但是他的酒量真的好,这曾经让他异常苦恼,现在也一样。
    六十七度的酒,除了胃部隐约的灼烧感,喝了半瓶就跟没喝一样。
    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狭小的空间中绽放着浓重的酒精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胡煜在他面前蹲下了,轻轻拿他手里的酒瓶,温柔地问他:“这里闷不闷,我们出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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