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太后坐在马车里没有说话,太子殿下身子不好,有知觉的时候并不多,倒是安乐公主看了一眼那手令,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眼下西南府的守将是个这样的人物。”
    卫瑶卿干咳了两声:“钟大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以理解。”
    坐在马车前的裴宗之低头嗅了嗅,便退到一旁去了,估摸着也是闻出了什么味道。
    用手令进了城,而后便扬鞭直向另一侧城门口而去,不管如何,先出城再说。眼下刘姓皇族的人说不准都快下天堑山了,被追到那就麻烦了。
    好在这一折腾,他们没有耽搁,马车已到城门口。卫瑶卿再一次展示了一番混合着汗水、香粉与女子口脂印的手令,守城门的守卫表情古怪,却还是让了开来。
    眼看马车就要越过城门,远远听到钟黎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拦住他们!”
    守卫一愣,裴宗之反手甩了一马鞭,马车就越过了城门向外跑去。
    “他怎么那么快?”卫瑶卿不解。
    安乐公主干咳了两声,脸色发红拉下了车帘。裴宗之也朝她瞥了过来,卫瑶卿愣了一愣,等到反应过来也沉默了。想不到公主也懂这个,卫瑶卿撇了撇嘴,察觉到裴宗之瞟了她一眼。看来大家都听懂的嘛!但她说的快,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被大家误解了啊!
    “我是说药效没那么快醒过来。”她解释了一句,也不管这两个人闲着有没有乱想,转头看向身后。
    钟黎脸色难看至极,身边似乎还站了几个人,看身上的衣袍并非西南府中的下人或者府兵,很有可能是刘姓皇族的人。
    看来刘姓皇族的人比他们预料的来的还要快,而且还去了趟西南侯府,将不甚清醒的钟黎弄醒,钟黎这才赶了过来。
    不过眼下却不是纠结这事情的时候,钟黎可不是孤身一人前来,他的身后还带了不少府兵。
    手令在她手里晃了晃,卫瑶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现在把手令还回去还来得及么?”
    她收了手令。普通的马车哪比得上钟黎的那群人,卫瑶卿回头看了眼追兵,一柄羽箭与她脸颊擦过,险些射到她的人。
    她拍了拍一旁的裴宗之:“你断后吧!我扛不住。”
    “你可以用阴阳术。”裴宗之看了她一眼道,“你去断后……”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断后?”
    “我是日行一善,你是有所求……”话音刚落,马儿一声嘶鸣,摔了下去,未来得及收力,马车晃了晃,一阵剧烈的震颤,重重的压向一边。
    马车一侧的车轮散了一地。
    马车坏了。
    “这下好了,不用争谁断后了,都得留下了。”卫瑶卿叹了口气从马车中取出自己的伞抱在怀里。
    延禧太后、再次陷入昏迷的太子与安乐公主坐在马车里。
    “小心一些,别出来。”她道了一句便跳下了马车,看一旁还坐在马车上的裴宗之,裴宗之这才走了下来,脸上那假褶子还在,还是一副老翁的模样。
    只是这老翁模仿的不太像,人站的笔直,身形挺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哪像个真正的老翁。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歹她画的还是一张少女的脸,总比他要好得多。
    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妥当。
    少女将竹伞撑开,转了几转,齿轮咬合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站在一旁看钟黎带着人向这里逼近,突然出声:“起风了!”
    说是起风,实则形容已经太过委婉了,天地间飞沙走石,伞面正中央开了一道口。
    刹那箭雨如潮涌来,说是箭却比一般的箭要细上太多,箭尖处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即便眼下是白昼,在飞沙走石中,还能看到带着诡异荧光的箭雨瞬间涌来,将人吞没。
    “这是什么东西?”
    “像是夜间的鬼火,怎会出现在白昼?而且如许之多?”
    涌来的箭雨制住了钟黎与兵马的追击,飞沙走石间,他脑袋上重重的挨了一记,本能反应的一捞,一块沾着胭脂香粉的手令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
    一开始愤怒追出来确实是为了手令,但眼下可不是因为手令的缘故了。钟黎收回了手令,原本准备下手令废除的命令的,如今倒是免了。
    飞沙走石环绕在身旁,目之所见唯有昏黄的尘土。
    虽说不是夜里,其实等同进了夜里,不同的只是颜色,那如许多的鬼火吞吐而来。他向后退去,身后几个报信的刘姓皇族中人站了出来。
    这不是他要做的事情了,阴阳术士的手段自然该由阴阳术士来对付。
    第423章 回路
    对于阴阳术士,要解决眼前的情形,虽说有些麻烦,但并不是当真毫无办法。
    当天地飞沙走石被肃清,幽幽的鬼火也不见了踪影,钟黎捏着手令,脸色难看至极的站在几个阴阳术士的身后。
    诡异的飞沙走石没了,鬼火也没了,这很好。可是,就连那几个人也不见了,方才众人亲眼所见马车的车轮散了一地,就算想走,也不当有那么快才对。
    但是眼下,没有人。
    他们跑了,悄无声息的跑了。
    “人呢?”钟黎双目沉沉的看向那几个刘姓皇族的术士,语气嘲讽,“那么多人抓不住一个阴阳术士?”
    “不比钟大人血气方刚,青天白日在西南府中被人摸走了贴身的手令。”那几个刘家的人当即反讽了过去,他们紧赶慢赶闯进西南府,看到的就是他神智不清的模样。若非他们帮忙,眼前这位钟大人还沉醉在温柔乡里没有爬起来呢!
    “没有留心被人下了药是我的不是,但若你们当真手段有自己吹嘘的那么厉害,人走的了?”钟黎冷哼了一声,“方才我们可是实打实的追了上来。”
    “不,没有追上。”其中一人突然摇了摇头,“假的,都是假的。”
    “马车车轮散架是假的,就连追上他们也是假的,这是阴阳术中通阴阳的手段。”那人蹲在地上摸索了半日,“从城门口大人出声拦路的那一刻就布置下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钟黎冷笑了一声,“少寻些可笑的借口了。若真是假的,这又是怎么回事?”一块手令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尔等技不如人何必不承认?”钟黎一声嗤笑,“只有这等手段,还是在南疆那块地方不要出来的好。”
    他说着翻身上马:“我会传令下去,各个关卡下令严查抓人,剩余的事就不牢你们费心了。”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来:“还有,如此擅闯我西南府,你们是忘了一件事了么?我们眼下还是大楚的臣子,而你们却是不折不扣的逆党!”
    “今日就算了,来日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们,就不一定有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低头查探的刘姓皇族中人站了起来,对上钟黎,态度却是耐人寻味:“西南府的臣子若当真将自己当成西南府的臣子,延禧太后他们又怎会铤而走险,来你府中偷盗手令出城?”
    “你我心里皆有自己的计较,”刘姓皇族中人发出了一声冷笑,“我们是逆党,你们难道就是忠臣不成?别说笑了,这话说出去,除却不理朝政大事的百姓,又有几人会信服?”
    “通阴阳的手段确实有,他们从城门口就开始动作了,不过高明的是这个通阴阳的幻境中有真有假,大人的手令就是真的,那把伞……”说话之人神色凝重了不少,“那把伞应该也是真的,那把伞中门道不少。”
    ……
    ……
    马车向前而行,还是那辆马车,甚至马车里的延禧太后、太子与安乐公主根本没有出来过。安乐公主摸着车壁有些茫然。她明明记得马车坏了,车轮散了一地,西南府的兵马追了上来。
    而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清楚了,她坐在马车里,听外头风沙声发出人的声音。而后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马车动了起来,直向前而去。
    马车走的很快,安乐公主抬头,兄长还在昏迷之中,延禧太后,她的祖母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事实上自从被掳来这里之后,她根本没有见过延禧太后几次,就连这次离开,马车之内,延禧太后也没有与她说过几句话。
    皇家的祖孙与一般的祖孙并不相同,她们之间没有太大的感情。延禧太后是她的祖母不假,但是她的孙女,大楚的公主却不知有多少,怎会对其中某一个公主特别另眼相看?同样的,她与延禧太后也没有多少亲近。她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延禧太后,说是祖孙,除却血缘关系之外,祖孙情薄到可怜,她被掳到南疆之前根本不曾见过她。
    而延禧太后也没有与她亲近的心思,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除却与实际寺的裴先生说上几句之外,几乎不理别人,会与裴先生说话那也是因为实际寺的缘故。
    安乐公主缩了缩肩膀,看到延禧太后突然睁眼朝她望来,而后便收回了目光。
    目光中没有多余的情绪,木然,就似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不,还是有感情的,她眼里有一转而逝的情绪。让人觉得害怕,那道情绪似是怨恨,但又与她的不一样。
    没有人成为弃子会不怨,这是人之常情,就连仁厚的兄长也有怨。但延禧太后的怨似乎与她的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让人凭空生出几分寒意与害怕,她本能的向车门的方向靠了靠,听外头的交谈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渐渐冷静下来。
    “这把伞不错,可以给我看看么?”是裴先生的声音,多数时候他看起来很简单,彷佛能让人一眼看清。就如现在这样,对什么感兴趣,便会开口直言。
    譬如眼下,他对卫监正的伞生出了兴趣。
    “不可以。”卫瑶卿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将伞系在自己的身后。
    “伞里面装了什么?”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卫瑶卿答道,这话倒是没有骗人,确实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有银票美玉,有危险的尖刺遁甲,细如牛毫的磁针,还有她点煞除恶多年收集的鬼火。
    “方才那些针又回来了,为什么会自己回来?”裴宗之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伞上。
    “因为磁针。”卫瑶卿斜睨了他一眼,“不要乱看我的东西,就算真的很感兴趣,也稍微克制一下好么?我也好假装不知道你在觊觎我的东西。”
    他从善如流的转过了身,很配合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而尽快掠过一个话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下一个话题:“这条路你没有走错么?我来时不是走的这条路。”
    “没有走错,我准备出了西南府,穿肃州,上山西路,穿关东而后至关中长安。”卫瑶卿说道,“这条路是我一早便定好的,走这条路,我有八成的把握能够顺利进入长安!”
    第424章 通缉
    “金陵府呢?不去了么?”他在一旁沉默了片刻,问道。
    卫瑶卿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去金陵府干什么?”
    “因为我要回去。”裴宗之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假褶子,“我要回金陵。”
    “回金陵干什么?”卫瑶卿不解,“不先回长安?”
    “黄石还在金陵,我留给裴家的说辞是逛逛附近山水,”裴宗之道,“自然是要赶紧回去的。”
    一逛逛到西南府甚至入了南疆,卫瑶卿默然:“那你逛的还挺远的。”
    裴宗之解释道:“这件事本是你暗中进行的,我怕走漏了消息,这才帮忙瞒了下来。”
    “那你准备如何?”卫瑶卿问他。
    “入了山西路,我就走,他们就交给你了。”裴宗之深吸了一口气,“如此,我对师尊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卫瑶卿点头,心思一转,转到车内的三个人。不管这三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至少没回到长安之前是不会作妖的,这一点,她倒是肯定的。
    “对了,”裴宗之想了想又问,“你将手令还给他了?”
    卫瑶卿点头:“钟黎的手令又不是陈善的手令,还没有这么大的用处。最主要的是要将手令废除的消息传到西南府四周各州府也很快,手令一旦废除,就是废铁一块,既然如此,拿着手令也没什么用处,便干脆还回去了。”
    “倒也有理。”他若有所思了片刻,复又盯着她看了片刻。
    “看什么?”被如此盯着,卫瑶卿多少有些不自在,回瞪了他一眼,“你好好赶路,别走岔了。”
    “有些不习惯啊!”他感慨了一句,“没有想到我居然也会有与你合作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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