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真躺在孟老师床上睡着了。
    天已入秋,除了中午以外,太阳隐没在云层中时,风中便会传来丝丝凉意。
    孟亦斐有点无奈,原本他只是在背后抱着她躺一会儿,没想到自己大概打盹五分钟,一睁开眼就看到她又睡得这么香,轻轻捏捏她的脸也不见醒来,反而是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
    他只好起身,为她整理好衣服,然后又掀起铺在床沿的被子的一角,盖在她身上。
    别又像上次似的感冒了。
    他本来要去冲个澡,但是这忽然亲昵的动作情境似乎有某种魔力,使他不自觉地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因为今天下午的安排是自习,所以润真没有化妆,她的眉毛很浓密,平时喜欢用眉胶稍稍固定,做时下流行的“野生眉”造型。但是此刻软软地耷拉着,没有丝毫精致感,只像个毛毛躁躁的小姑娘。
    不知梦见了什么,她的眉头微微地拧着。
    孟亦斐凑近,抬手轻轻抚开她皱在一起的眉毛。
    沈润真梦到了市郊第五中学,还有小时候爷爷奶奶家门口的土路。忽然,爷爷死了,外面涌进很多人,快要把她淹没,她却像一个灵魂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所有人都把她遗忘在角落。
    这些东西组合变形,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中。
    她在梦中好像过了好几年,然后忽然她升学了,去城里上初中。
    起初一切都是好的,她在梦里清清楚楚看见当时同一宿舍上下铺的女孩子,同时也是她的同桌。
    那女孩子样貌不美丽,但由于那段时间相熟,她把她的样子记得很完整,甚至比自己的模样还要完整。
    她们在梦中像过去一样快乐地说话。
    润真隐隐松了口气,她好像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在现实中,所以她心想道:“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的了。”
    但是,这个念头一出现,梦中的风云骤变。
    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她突然看不见好朋友的样子,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冷冷的,很所有人一样组成淹没她却又无视她的人群。
    而她正站在灰暗的教学楼上,脚下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梦中的她带着一股自怜情绪,很难过地想:“好吧,那我就跳下去,让你们后悔吧。”
    她跳了。
    随之而来的是现实中的躯体像抽筋般缩了一下,她醒来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胸口抱着一片被子。
    “这是孟老师的床。”她心想道,同时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一周,把自己卷成一只春卷。
    洗衣剂淡淡的香味从四面包裹着她,刚才乱七八糟的噩梦已经被忘掉,此时她忽然感到久违的安全感。
    过去在市郊中学出的事,她不知道自己的助养人知不知道,只是当时再忍耐一学期后便是中考,幸运的是,她竟然超常发挥,那年中考名列全校第一,顺理成章地升学到了城区更好的高中。
    而市郊中学的生源一向普通,百分之八十的学生走向职业高中和三加二式大专,剩下的人大多也只是留在本区上高中。
    那是命运的垂青使她第一次惊讶地意识到,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无论是想要摆脱什么,还是要走向什么。
    不得不说,初中的润真是混沌未开的。
    同时,在乡下跟随两个老人生活多年使得她身上有很多别人看来或许有些“奇怪”的老土习惯。加上又是转校生,总会收到一份不一样的注视。
    初中三年级正值青春期的顶峰阶段,学校内有着隐隐的分层,很多人都偷偷会观察谁穿的鞋是名牌,谁在周末被父母开奔驰车来接走。
    富有、健全、成绩好、有人缘……这些似乎都是与生俱来的保护色,同时决定了一个人在学校内处于哪个圈子。
    润真不知S市别的初中如何,但这所学校与她曾经在村镇上的中学风气迥然不同。她很惊讶,这里大部分人是不学习的,而且他们完全不以此为意,而是让荷尔蒙牵扯着自己,在旷课、打架、恋爱中度过自以为丰富多彩的初中时期。
    他们自以为是这个青春舞台上炫目的主角,自然,也会拉些垫背的人来衬托他们的光辉。
    润真一开始并不在这些人的视线范围内。不过她因长相漂亮被这伙年级“风云人物”中间的某个人追求过。
    她因为刚转学时受到过同寝女生们隐约的嘲笑与不明显的孤立,所以当时自尊心濒临破碎,在班上只和同桌关系最好。
    尽管同桌是她的下铺,但是在宿舍里她更多是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角色,比如在同寝女生蔑嘲润真时,她会以不过分的打趣加入到她们中间。
    而在与润真单独相处时,两人又与一般的好友没有区别。
    她就想这样普普通通地生活,因此也没多想就直接拒绝了那个发型乱七八糟、十足抹了一罐发蜡在头上的男生。
    当时,对方被朋友揶揄了几句,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他们那时也知道她是要学习的“好孩子”,因此后来一段时间内也没人再来进行表白。
    她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好,在班上女生当中永远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这也为她当时在班级里的“口碑”带来了一定的逆转,因为“数学好”常常被作为男生的刻板印象,而一旦女孩子在这方面拔尖的话,会因为被大家认为“头脑好”而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
    那个姓黄的老师当时任教他们的数学。
    或许因为“数学好”,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黄老师对润真总是特别关心。
    而她那时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与孤独感,都因为这种额外的关心而找到了出口。
    她一向把老师视为可信赖的人,所以渐渐什么都对他说了:父母过世、爷爷奶奶过世、被资助但是助养人很忙,平时只有她亲戚和经纪公司的人偶尔才来看她……
    在断断续续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她不由地可怜自己,还记得自己哭过好几次。
    现在想来,向不了解的人轻易露出这一面,仅仅因为对方表现出可怜自己、愿意听自己说话,就自顾自说下去,恐怕就是后来一切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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