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听到萧贵妃到的唱喏。
    王徽妍见她拖着病歪歪的身子前来,赶忙命素芸多拿几条茵褥放在凭几内,将她面前的茶汤换成了牛乳茶,这才将闲杂人等摒退,说道:“本宫今日唤妹妹们前来,是想着大家入宫有了一段时日,却并未获得陛下的关注和认可。”
    少女抿抿唇,看着下首的四名嫔妃纷纷低下了头,继续敲打着:“眼瞧着太后娘娘孝期过后就要开始选秀,你们作为第一批入宫的嫔妃,于本宫来说情分自然不同。若不趁着这段时日好生接近陛下,日后机会岂不是越来越少?”
    张美人垮着脸,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娘娘说的极是,可是臣妾见到陛下……就害怕。”她眼中包着泪,“陛下看上去那般严肃,一个眼神臣妾就腿软,根本不敢接近他。”
    王徽妍心中腹诽,严肃个屁。
    装腔作势,占尽便宜,表里不一,骚气的很。此类评价说上三日都说不完!
    面上只能继续规劝:“张美人天真烂漫,这是优点。平日里你多撒娇,熟能生巧。”
    少女起身走至她面前,“来,假若本宫是陛下,与你在太液池旁相遇,你该如何做?”
    张美人缩着脖子起身,想起上次壮胆儿偷看陛下,被他的冷肃的面容吓到,说出的话更加磕磕绊绊:“陛陛下,臣妾是美……美人张氏……”
    王徽妍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其他嫔妃,“你们见她这般说话,说说看法。”
    楚昭仪见张美人可怜,扶着桌几起身为她开脱:“臣妾觉得张美人年纪最小,见了陛下胆怯也实属正常。”
    “臣妾虽觉得张美人如此行事不妥,但是臣妾也怕陛下。”吴才人不动声色地符合着。
    王徽妍只得命张美人坐下,指着银盘中的葡萄命道:“楚昭仪,若陛下命你侍候他用食,那你该当如何做?”
    楚昭仪见被点名,慌乱之中捧起银盘下跪,小声说道:“陛下,臣妾侍候您吃葡萄,可好?”
    萧萦心见皇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微微一笑,“楚昭仪你当自己是内侍么?若你如此这般侍候,未必比得上吴大总管妥帖。”
    楚昭仪听着她的排揎,一张脸涨的通红,却无话可说。
    萧萦心接过银盘,兰花指拈起一颗葡萄,剥了皮后娇媚地缓缓靠近她,“陛下批阅奏折很累了,臣妾喂您吃一颗葡萄罢。”塞入张着嘴看呆了的楚昭仪口中,拈起手帕捂嘴笑道:“是不是很甜,臣妾再喂您一颗?”又拈起一颗,顺势坐在了楚昭仪腿上,听得她尖叫一声,好似没听见般继续嗔道:“陛下您咬到臣妾的手指了,您好坏……”
    坐在上首的王徽妍早已默默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她方才想着也就是将银盘放在狗男人面前,顶多帮他亲手剥几个葡萄意思意思。贵妃这套她也……做不出来,真是惭愧。
    面上还要极力附和:“贵妃成绩最好,妹妹们要向她学习。贵妃,不如你来说说,如何引起陛下的兴趣?”
    萧萦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躬身说道:“臣妾想着,机会是创造出来的,在不触犯宫规的前提下,了解陛下入后宫的习惯,偶尔不经意地出现在他面前,抓住时机在短时间内展现自己的优势。”
    “说得好,本宫有赏。”王徽妍命素芸将上好的两盒螺子黛端了上来,“本宫瞧瞧谁今日最有悟性,除了萧贵妃之外的三位妹妹也要加把劲儿。”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萧萦心配合地收下了赏赐。
    少女指着吴才人说道:“通过方才萧贵妃的一番讲解,才人如何理解自己的优势?”
    吴才人咬唇起身说道:“臣妾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论样貌不如贵妃娘娘,更加不如皇后娘娘。论才华不如昭仪娘娘,论单纯可爱不如张美人。”
    她余光睃向殿门,目光一闪,绞着手帕说道:“臣妾会唱家乡的小调,不知算不算优势。”
    王徽妍来了兴趣,“当然算,你且唱来让姐妹们评判一番。”
    吴才人福了福,清清嗓子,宛如夜莺般的歌声回荡在殿内。
    在众人的惊讶之下一曲歌毕,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让皇后娘娘和众姐妹见笑了。”
    “吴才人有这等艺伎,还真是深藏不露。”萧萦心饮了一口牛乳茶,“本宫倒也好奇,陛下听了是否喜欢。”
    王徽妍见她又露出了骄矜的本色,赶忙打圆场,“唱得很好,总是会有用武之地的。楚昭仪,听闻你琵琶弹得不错,不若弹一曲让姐妹们一饱耳福?”
    楚昭仪明白皇后娘娘这是在考校才艺,躲也躲不过去,好在琵琶是自小练习的童子功,她欣然应诺,走至桌几旁拿起琵琶坐在春凳上,调音后熟练地谈了一曲《昭君出塞》。
    当众人眼中含悲地听完一曲后,又听得萧萦心刻薄的声音:“陛下入后宫是为了消遣,听你弹奏这一曲令人哭丧着脸的曲子,不发怒才怪。”
    吴才人忍不住小声为楚昭仪开脱:“想是昭仪娘娘认为这首曲子颇有意境,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还有家国天下。”
    张美人懵懂地跟着点头,无非是觉得楚昭仪平日里待她不错,经常给她送吃的。
    王徽妍手拿书册,看着上面自己注释的内容欲哭无泪。
    萧萦心符合标准,却心有所属。剩下的,也就吴才人还能勉强一试,剩下两名更加让她头疼。
    “平日里,见到陛下一定要想着如何人比花娇。不然怎能引起陛下的注意?”她再次睃了眼书册,咳了一声,苦口婆心地劝道:“虽然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晚膳之前半个时辰,亲自去两仪殿送些小食也使得,顺便再向贵妃那般撒个娇,还怕陛下不临幸么?”
    众人赶忙起身应是。
    少女也扶着素芸起身,指着张美人做着最后的点评:“天真有余,娇软不足。”看了看楚昭仪:“有才艺不懂如何展示,回去勤练《霓裳羽衣曲》,也学学前朝贵妃,还怕陛下不赏识么。”最后看向素芸,“将另外一盒螺子黛赏给吴才人。”
    “臣妾多谢娘娘厚爱。”吴才人欢喜地盈盈下拜。
    王徽妍抬手命她起身,“陛下病中需要纾解,本宫会适时向陛下提及才人,多为陛下唱唱小曲儿,将陛下侍候好了,本宫念着你的好。”
    吴才人感激地说道:“娘娘为臣妾们着想,是臣妾们几世修来的福分。”提裙下跪郑重叩拜。
    楚昭仪和张美人也赶忙下跪,附和着。
    站立在旁的萧萦心看着皇后命人将她们三个逐个扶起,强忍着精神不济,笑道:“娘娘,臣妾还想向您请教陛下的用膳习惯,想去为陛下送些小食。”
    王徽妍微微颔首:“贵妃留下,妹妹们回去后莫要懈怠了,散了罢。”
    她见众人离开了,这才问道:“贵妃想是有话要说?”
    萧萦心转头咳了两声,也不见外,含笑说道:“恐怕她们仨要让娘娘失望了。”
    少女挑眉:“且说来听听。”
    “据臣妾所知,陛下不喜声色,不是因为真的不喜,而是能入他耳的在这世间不过寥寥。”她恍惚一笑:“慕容家的男子都很挑剔,臣妾进宫后见到她们仨,就没将她们当过对手。”
    王徽妍听完她的一番话,更加的烦躁,“难道真的要将期望寄托在选秀上?”
    萧萦心摇摇头,“臣妾也说不好,其实,”她低头一笑:“若娘娘执意要为陛下选妃,那不如找一个酷似您的罢。臣妾到觉得陛下喜欢您这样的。”
    少女瞪着她,摆摆手道:“贵妃做了半日夫子,如今也累了,好生回去歇息。”话音未落,就传来吴六一的请安的声音。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监躬身含笑回禀:“陛下说快到午膳的时辰了,命奴婢前来唤娘娘回两仪殿用膳。”
    萧萦心一副你看我说什么的表情,扶着冬儿微微躬身:“既如此,臣妾不打扰娘娘服侍陛下,这便告退。”
    王徽妍看着她潇洒的离去,恨不得留下羡慕的泪水。
    *
    两仪殿,偏殿。
    慕容策披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书册,心思却瞟向了清宁宫。
    方才吴六一来报,说她一大早召见嫔妃,在殿内又是弹奏曲子又是唱曲儿,好不热闹。
    他实在好奇,下令命太监无论如何也要打听清楚这是为何。
    揭开谜团后,他冷笑着命人备膳,着令吴六一亲自去将人请来。
    “皇后娘娘驾到。”
    男人赶紧拿起书册,靠在大迎枕上,闲适般地看着书。听得女人行礼,唔了一声,“皇后劳累了半日,这便陪朕用膳罢。”
    王徽妍虽然懒得看他,但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嘴上寒暄着:“陛下多虑了,臣妾不累。”
    “是么?”慕容策扔下书册,揶揄道:“既然皇后不累,那便侍候朕用膳可好?”
    少女不由得气结,如今他真是添了毛病,眼瞧着一屋子侍从,这不是找事是什么。
    她告诉自己,莫要生气,能屈能伸方能成事。遂干笑道:“臣妾无不应允。”上前拿起象牙箸,询道:“陛下想吃什么,臣妾为您布菜。”
    想了想赶忙帮吴才人宣传,“臣妾听闻吴才人小曲儿唱的很是动听,不若臣妾将她唤来,为陛下高歌几首,也能增进陛下的食欲?”
    男人指着素肉哂笑道:“朕待人做事颇讲资历,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自然要先经过考验才是。朕还未将皇后调|教出来,其他人更没那个心力。”
    王徽妍忍着气将素肉夹至他身前的碗盏中,不走心地应付着,“臣妾愚钝,还望陛下多多海涵。”
    “无妨,日子还长,慢慢调|教总会上道。”慕容策一把将她拉至膝盖上,就着她惊讶张口的娇憨模样,亲自喂她一口素肉:“朕会是个亲力亲为的好夫子,皇后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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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王徽妍听了身后男人的鬼话,口中的素肉卡在喉咙内,她涨红了一张脸慌忙去拿桌几上的茶盏两口喝干,这才艰难将直接咽下的素肉顺了下去。
    身后的男人见她丝毫不介意地拿起自己用过的茶盏,心中欢喜地想着,只有在突发事件下,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实想法,这句话太有道理了。
    皇后今日召集嫔妃,想必是为了向自己展示她贤惠,怕众人说她独宠。
    王徽妍喘着气,依旧处在被噎着的惊吓中。这时,一只大手拿着绢帕在视线里出现,随后擦了擦她的嘴角……
    她这才发现人还坐在他的腿上!
    “不若吃一些好克化的?”身后男人的长臂环绕,阻挡了她起身的动作。她焦急地抬头一看,他竟然亲手剥起了春笋,登时没好气地说道:“多谢陛下美意,臣妾自小吃笋就会肠胃不适,倒是陛下应该多吃些。”损人吃笋,在适合不过。
    少女微微转身笑道:“臣妾侍候陛下净手。”这才逃离了他的怀抱,装模作样地去端檀木架子上的金盆。
    吴六一觑了眼目光追随着皇后的男人,心下有了成算。
    太监将佛尘往手臂下一夹,一溜小跑着抢在前头端起金盆笑道:“这等粗活,自然不能劳烦皇后娘娘亲自动手,怪沉的,奴婢为您端着。”
    王徽妍暗骂他多管闲事,面上也不便与一名太监抢活儿干,只得颔首道:“吴总管好眼力,不愧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吴六一嘿嘿笑道:“娘娘谬赞了,奴婢当不起。”心尖上的人那是您,我算哪座牌楼上的人物儿。
    太监心想,主君只有一个,皇后娘娘,对不起了您内。
    他端着盆跟随着女人回了桌几旁,故意换上一副夸张地表情,愁眉苦脸地说道:“陛下今日起身后就周身无力,强撑着坐了半日等着娘娘回来用膳,如今净手恐怕也没力气用那皂荚。”
    慕容策本来没想那么多,经太监提醒,索性缓缓敛袖,将手放置在金盆内,继续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人。
    一时间殿内寂静如斯,王徽妍看着他故意装作人畜无害的表情,都想拍手为他鼓掌。
    “陛下您稍等下,奴婢这就唤八一前来为您净手。”吴六一继续下着猛药,偷觑了身前站立的皇后娘娘。
    见她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地笑意,说道:“臣妾侍候陛下。”利落地挽起衣袖,纤纤玉指拈起盒中的皂荚粉,沾水后打磨成沫,手指搓弄间有种无法言说的柔美。
    他见陛下喉结一动,适时抬起了手,心中不由得想笑,自己这功劳算是又记上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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