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这个电话的徐霆茳是非常惊讶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秦凉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徐霆茳很快就接了,可能是做医生久了,他总觉得这通电话透露着许多不同寻常,哪怕他现在正在和心仪已久的女孩第一次约会,但他还是选择接听。
    “秦凉,有什么事吗?”徐霆茳率先开口。
    “没有…..”秦凉往楼上走,边走边说:“不对,还是有。”
    徐霆茳听着秦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波澜,但他多少还算了解秦凉,他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情绪,这些年稍微好了一点,但情绪依旧很淡,跟他说话时你是不会想到他到底在经历什么,徐霆茳的语气非常温和,他说道:“有什么事呢?你说给我听听看,也许我能给你建议。”
    “徐医生,我一直都在听从你的建议,”秦凉说:“你的那些建议,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有,不过我还是会照做。”
    “谢谢你,”徐霆茳真诚的道谢,不仅仅是被帮助的人会得到愉悦和快乐,帮助别人的人同样也会,而对给予这些的人道谢,是一件很少被人理解却应该去做的事情,毕竟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帮助别人的时候都拥有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徐霆茳也是当了许多年医生才明白的这个道理:“那么今天你给我打电话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呢?”
    “我和一个人在一起了,”秦凉说:“我们做.爱了,每次做.爱,我都觉得很神奇,这是第一次,用我的感受感受到情绪,是情绪吧,”秦凉顿了顿:“我不太懂,可能是舒服,愉悦?或许别的秦凉会说得更明白。”
    徐霆茳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以前也曾想过秦凉身上可能会发生美好的事情,但这么多年秦凉还是那个样子,有时候甚至比以前更加的严重,有时候听到秦凉那平淡的语气,徐霆茳难免会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好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了,只是不要再坏了就好。
    “你恋爱了吗?”徐霆茳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和我说说吗?”
    “不,他是男人,”秦凉纠正徐霆茳:“但我确实恋爱了。”
    “恭喜你,”徐霆茳真心实意的祝福秦凉:“秦凉,希望你幸福。”
    “好,不过,我被看出来了,”秦凉说:“他看出来我的伪装,你以前说如果我要和这个世上的人相处就得学会他们的表情,但我露馅了,可是我无法感受情绪,是不是不会让他幸福?”秦凉这次的疑惑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徐霆茳甚至能听出他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可他们不会常出现,尤其是最近。”
    “你长大了,所以他们不会经常出现来保护你,”徐霆茳说:“现在你恋爱了,有了别的人保护你,你的……男朋友,所以他们应该是放心了。”
    “他们没有保护我,”秦凉说,他不是急切的打断徐霆茳的话,他更像是在陈述事实,用平静的语气:“因为我什么也不会,所以他们才出来的,他们讨厌我,他们不会保护我,他们只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徐霆茳没有和秦凉争辩,他说:“可能是我理解错了,我们今天就先不讨论这个话题,我教你一些别的方法,上次说的让你养一只宠物,宠物很可爱,很治愈,或许对你会有帮助。”
    “他不喜欢,”秦凉说:“他不喜欢,我不养。”
    “我不会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你知道的,”秦凉接着说:“我妈当年就是做了很多很多我爸不喜欢的事情。”
    徐霆茳沉默了好一会,道:“我知道,秦凉一直都是一个很乖的孩子,秦凉是一个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孩子。”
    “嗯,”秦凉回复:“这是我最喜欢我的地方。”
    他们的电话通得有点久,徐霆茳给他提了一些医学方面的建议,秦凉认真听完就挂了电话。
    徐霆茳对面面容俊秀的女孩子并没有对徐霆茳长时间的通话而感到愤怒和不耐烦,她安静吃着饭等待徐霆茳打完电话,然后静静的望着他接完电话后陷入沉思而不去打扰。
    过了一会,徐霆茳才抬起头来,抱歉的笑笑:“对不起。”
    姜妍摇摇头,温柔的笑:“是病人吗?”
    “是……”徐霆茳顿了顿:“朋友。”
    姜妍不再追问了,她伸手指了指徐霆茳冷掉了的牛排,俏皮的问:“要不要给我切一块尝尝,冷掉的会不会好吃?”
    徐霆茳失笑,他伸手握住了姜妍放在桌上细白的手,轻声开口:“阿研,我们结婚吧。”
    入秋了啊,天气逐渐寒冷了起来,也该找个能抱在一起取暖的人了,连那个孩子都开始谈恋爱了,快三十八岁的徐霆茳忽然感觉自己也想有个家了。
    秦凉听完徐霆茳说的那些方法,其中的疲惫不亚于秦烈逼迫他去看心理医生的几个小时,秦凉觉得自己可能是努力记了,却似乎没有记住多少,倒是对徐霆茳最后那一句话印象深刻。
    不用逼迫自己,顺其自然,去享受。
    享受……秦凉将手搭在眼睛上,躺在床上,恍惚中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颜色是昏暗黄色暗光,在夜里亮起来,在破旧的乡村小屋里,本来该有几分暖意,却出奇的让人觉得冰冷,光看到这样的灯光,就觉得胸口上压着一块大石头。
    梦境里是无声的,但你看过去,却仿佛能听到声音,不是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是在脑海里,是在胸口上沉闷的响着。
    昏暗灯光是从破旧小屋里透过来,你往里看,会看到那被密封的窗户里面,有一个四岁……可能是五岁,不清楚,他太小了,一个小男孩,他浑身青紫,躺在地上,他的旁边,一个穿着朴素白衣的长发女人手里拎着一根藤条,站在他面前,藤条上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迹,长发女人面目疯狂而狰狞,她双目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已经站不起来的小男孩,她的声音阴森、恐怖,仿佛来自地狱:“你怎么不去死,你就该去死,我应该打死你,你是他的儿子,但你看看,你怎么这么没用,他不爱你,他甚至都不来看你一眼,你不该活着,你该死。”
    她打他的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真的认为,他会被她打死,被他叫着妈妈的女人。
    但是,死是什么意思呢?打死了,就会好了是不是?
    他不懂,四五岁,或许更小,总是这个很小的小男孩不懂。
    他没被打死,他只是躺在地上起不来,他看到那个女人忽然尖叫着跑了出去,一夜没有回来,他起不来,很痛,但又好像不痛,他分不清,他还是躺在冰凉的地上,天亮了,妈妈回来了,妈妈哭得眼睛都肿了,妈妈脸上满是愧疚、懊悔、心疼,妈妈轻柔的把他抱在怀里,哭着看着他身上刺目、残忍的伤痕,妈妈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把他抱在床上,妈妈熟练而又小心的帮他包扎伤口,妈妈帮他做饭,然后抱着他哄着他吃饭,妈妈一口一口的喂他,喂他吃完,妈妈又哭了,妈妈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阿凉,妈妈爱你,妈妈很爱你,可是小凉,你让妈妈失望了,妈妈没办法,对不起……
    后来那个小男孩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三个人,一个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干,静静的看着一切发生,一个小男孩每天每天都在挨打,每天每天都在哀嚎痛苦,一个小男孩吃的妈妈亲手做的饭菜,一遍一遍的原谅妈妈。
    他知道那两个秦凉的存在,他见证他们的存在,但他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
    直到很多年后,他们的妈妈跳楼了,他们的父亲让他去医院,他吃了很多药,他渐渐发现,那个一直痛苦的小男孩和那个一直原谅妈妈的小男孩都不太爱出来了,怎么办,没有了他们,秦凉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梦境最后的一幕在徐霆茳的办公室,他为他做了一次催眠,他摸了摸秦凉的头发,他说:“没关系,那些秦凉会慢慢离开,但最后那个秦凉,已经在妈妈离开那天出现了。”
    秦凉醒了,他听见敲门的声音。
    他起床打开房门,阿姨叫他下楼吃饭,秦凉点头,他站在楼梯上转身,他刚才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是换好衣服下楼吃饭的穆松。
    秦凉笑着说:“穆松,你回来了?”
    “嗯,”穆松也停下了脚步,楼梯虽然宽,但两个男人并肩走的话却还是有些不方便,他在等着秦凉先走。
    秦凉没有走,他冲穆松伸出了手。
    穆松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牵住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一起走到了饭厅。
    穆松轻轻动了动手掌,他发现秦凉似乎不准备松开手。
    “不松开怎么吃饭?”穆松看他。
    秦凉抬头和他对视,忽然笑着说:“好奇怪,为什么看着你,就不想松手呢?我想一直拉着你。”
    穆松以为秦凉在说情话,哈哈笑了一声,低头吻了吻他,他忽然觉得这个恋爱游戏还算有意思,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
    但是穆松不明白,秦凉不会说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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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开始了!小凉这个病我有点担心你们看不太懂,我就尽量写明白点哈,这个病是真实存在的,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也是写这篇面具的灵感,然后艺术加工了一下,但是治疗方法是我瞎编的,不要考究哈,嘻嘻
    这篇不会出甜甜后续,等看完你们就会明白了,有的be可以重来是因为他们原该有快乐,而有的相遇就是个错误……啊……我太啰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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