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成屹的反常立刻就被桑弘羊瞧见了, 同在这么艰难的境遇, 桑弘羊以为窦成屹有什么不妥,便问道, “世子可有碍?”
    如今田胜跟修成君一方已经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 窦成屹如果担忧魏其侯中的家人,也是人之常情。
    “我早已安顿好魏其侯府诸人” 窦成屹何等玲珑心思,自然明白桑弘羊未尽之语,“未曾确实我在翁主府前, 他们不会去动魏其侯府。桑长史,此番周阳侯一方已经用了火箭火油, 可见已然穷途末路。密室窄小,且不说娘娘此时危急, 绝不能久存于密室。”
    窦成屹跟在护卫之后, 往外看了一眼,“翁主府护卫仆婢众多, 绝无可能尽皆入密室。惜命之人,斗不过亡命之徒。周阳侯等人破釜沉舟,想拖着吾等同归于尽,内院恐有失。仆请坚守, 以防万一。”
    桑弘羊停下了行进的步伐,连一直护着皇后的辛齐也看了过来。
    周阳侯一方如此作为,摆明了要拖着翁主府一起下地狱。窦成屹此时前去拒敌, 虽然不说是求死, 但诚然危险至极。
    “我……..”辛齐开口,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窦成屹打断。
    窦成屹语声坚定如磐石,“辛统领不可。此番殿下危在旦夕,不说殿下尚在生产,层出不穷的火箭,诸位当真认为,翁主府里,连一个他人的探子暗人也无?”
    阿豆是皇后贴身使女,是如何在窦成屹诸人竭力封锁消息时,知晓外院境况,甚至连长安百姓的喝骂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为何不是芷晴,齐妪她们,而是阿豆?
    要知道,阿豆是可以为了娘娘去死的人,什么事情都要探察无数次,自己还要尝过,才肯让娘娘入口。
    这样的一个阿豆,谁会相信她会去害于她是再生父母的娘娘?
    能够算计这一步的人,首先要十分了解皇后身边每个人的性情脾气,来历家境,还要知晓皇后此时正在难产的危急关头。
    最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要对皇后这些年的作为清楚至极,对皇后的心思揣摩得不差分毫,乃至于对皇后的心志抱负都要清楚得恰如其分。
    只有懂得一个人,才能在他最痛的地方扎上一刀。
    攻其必救,莫过于此。
    世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最亲近的人,就是你的敌人。
    没有人能够斩钉截铁地保证,翁主府就是铁板一块,没有一丝缝隙。
    在皇后昏迷不醒,还是生产的难关时,必须要有绝对可靠的人守在皇后身边。桑弘羊减宣不通武艺,最合适这一个重任的就是辛齐。
    有了阿豆的前车之鉴,他们不得不防。
    “既然如此,辛统领守着娘娘,我与减宣二人与世子同去”桑弘羊道,“我二人虽然不会武功,多少还有点用处。”
    桑弘羊长于调度,减宣对于令行禁止可以做到分毫不差的地步。
    有这二人在,窦成屹的胜算就多了一分。
    窦成屹看着二人眼中不容拒绝的坚定,微微一笑,“大善!辛统领,娘娘就托付于辛统领了,吾等先行告辞。”
    明亮的月光下,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清风拂面,不知从何处带来一丝微不可闻的桂花香气。
    清清浅浅,却沁人心脾。
    他们已经熬过了两个漫长的夜晚,星辰起起伏伏,月亮升了又落。
    但愿一切的苦难,将会随着黎明的到来,烟消云散,云开雨霁。
    ………
    等死的过程,比死的那一刻还要可怕。
    对于田胜跟修成君等人来说,明知自己必死,连同家族都要毁于一旦,他们却没想着逃走。
    且不说他们能否逃出函谷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就算要逃,能逃到哪里去?
    除非逃到匈奴,或者东出大海,他们才能逃出生天。可是逃亡是何等艰辛之路,颠沛流离,再无往日的锦衣玉食,高床暖枕,奴仆成群。
    这样的日子,他们如何能过得了?
    再者,他们如何能甘心,卓文君一介再嫁的低贱商户女,竟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汉室皇后,还将生出天子的嫡长子,稳坐后位。
    “为何还未将翁主府烧个干净?为何翁主府内院还未有人逃出?”修成君目露阴毒之色,指着火光漫天的翁主府,“蛊迎,让你拿下翁主府你不行,连放把火烧了你都未能做到。你这个废物,你究竟还能做什么?”
    “曲城侯可不是废物,他是心怀天下,不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大善人!”田胜在听到心腹禀报之后,在一旁嗤笑一声,“先前我在外院最后一道关口斩杀长安城百姓,他就使曲城侯府兵拖延阻拦。如今我吩咐放箭纵火,他便将火油藏匿,折断箭矢。蛊迎,你这么有善心,怎么就不救救我们,救救你自己!”
    章武侯窦完眉头一紧,“曲城侯,周阳侯所言可是实情?”
    他们既然谋逆,就再也不会有退路。如今都已经决定跟皇后玉石俱焚,蛊迎还如此妇人之仁,便是留不得了。
    “周阳侯所言,确是实情” 蛊迎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所有罪名,“吾等以卵击石,本是飞蛾扑火,奋力一击。如今成王败寇,何必再做困兽之斗,殃及池鱼?”
    他说出这些话时,并未看着任何人,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在座诸人,也确实无人听他之言。
    “曲城侯既然如此自绝,那某只有成全于汝了。来人……..”田胜挥了挥手,便要示意将蛊迎拖出去,毙命于此。
    “谁敢动吾等主公!”
    “放肆!”
    曲城侯家将岂会任由他人欺辱蛊迎,立时拔出兵器,护在蛊迎身前。
    章武侯窦完正要说些什么,便见外面一阵喧嚣嘈杂,“何事吵闹,反了天了!”
    只见两名府兵天塌一般地冲了过来,哭喊道,“君侯,君侯,陛下来了,陛下来了啊!”
    两名府兵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从后面飞驰而来的流矢射穿了身上的盔甲,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周阳侯田胜脸色骤然大变,大惊失色地跌坐在地,“陛下…….刘彻怎么可能如此之快便回到了长安,还来到了这里……..不可能…….不可能…….”
    “陛下…….陛下…….”修成君更是花容失色,手中的白瓷杯盏刷地掉落在地上,眼眸中弥漫着难以遮掩的恐慌。
    修成君的使女扶着她,她气急败坏地抓着使女的衣袖,“快,走,马上离开这儿,离开长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朕来探访修成君,修成君不来迎一迎,要到哪里去?”
    在修成君惊骇至极的目光中,刘彻身着一身玄色盔甲,犹如天神一般来到了诸人面前。
    跟着刘彻的盾牌手本是战阵,将刘彻密密实实地遮挡起来,刘彻却挥手,轻轻笑了一声,“周阳侯乃是朕之舅父,修成君是太后亲女,朕之阿姊,章武侯是朕之表舅父…….都是朕的至亲,哪里会谋刺于朕呢?”
    此时此刻,这群胆小怕事,无勇无谋,只会背地逞凶弄狠的小人,他们怎么有那个胆子,谋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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