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莫名所以:“我就是凤十一啊!”
    秦殊探究地看着他:“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们不是叫你靖王吗?”十一想了想,自动把靖王和托塔天王四大天王画上了等号, 他甩动着手里的那根枝条, 猜测着,“你大概是个元帅, 还是将军?”
    “这么说也可以, ”秦殊眼错不眨地看着十一,好整以暇地说道, “不过我还有比将军更重要些的身份,我是皇帝的儿子, 你的夫君。”
    十一先是愣了愣,继而面颊涨红,怒声:“呸!呸呸呸!”
    这里的人, 不是自称他爹, 就是自称他夫君,一个一个占他便宜好像没个够, 十一气得够呛, 小拳头攥紧,眼看就要扑过来找秦殊打架。
    秦殊漆黑的眼眸里暗色翻涌:
    “你敢对父皇说放肆,敢对本王呸, 那本王倒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来头,敢这样放肆!”
    秦殊出手如电, 猝然拽住了十一颈上的那根红绳, 他用的劲很巧, 轻轻一扯,十一那枚隐没在衣领中的吊坠就被他拉了出来。
    十一猝不及防,等他回过神来时秦殊已经愣住了:
    “这是什么?”
    秦殊盯着那根红绳许久了,按照大晟习俗,如果这个红绳是十一的姻缘绳,那么下面的吊坠应该是一个锁片,锁片上头会刻着他的生辰八字,可这个小小的黄色的圆头柱体是个什么东西?
    十一用力抢回自己的子弾头,把秦殊狠狠往后一推,大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戒备:
    “你干什么抢我东西?”
    不是锁片,那就不是姻缘绳,可是这个物体更加证明了面前的少年不是真正的凤十一了,大晟朝礼制,关于颜色的使用有明确规定,黄色饰品只有亲王以上才能佩戴,十一连这都不知避讳,很明显不是晟朝的人。
    “你究竟是谁?冒充凤十一有何目的?”
    秦殊审视着十一,这少年眉目如画,绝对不会是戎狄或者鞑子,他是某个藩王的细作?还是小周朝派来的?
    “我冒充?”十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凤十一!”
    “脸皮的确是凤十一的,不知道芯子是不是。”
    秦殊往前跨了一步,出其不意去摸十一的脸,他的手指直向少年的耳根处摸去,触手间纤薄柔软的肌肤恍如最好的云绢,平滑细腻,秦殊没有摸到预想中的接连处的细痕,这不是人/皮面具,竟是真正的一张脸?
    秦殊先是一怔,难道自己猜错了?等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腹,那温暖绵软的触感好似黏在上头一般,心头禁不住一热,继而泛起阵阵涟漪,这小孩的脸皮子……真是相当薄,还软……
    十一头一回被人輕薄,着实是惊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气得鼓起嘴,一团红色的火焰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直直冲向秦殊面门。
    秦殊根本来不及躲避,炫目的火光钻进他的眉心,只听“咔哒”一声,脸上的黄金面具猝然被火焰烧成两半,掉落在地,月光下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进入十一的视线。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对面是个凡人,十一盛怒之下依然控制了火候,终于看到了这个人面具下的样子,十一还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秦殊面无表情,只有瞳仁轻颤了颤:
    “我长这个样子,你很失望?”
    “诶?”十一讶异,“我为什么要失望啊?你长得虽然不多好看,但是也不凶恶啊!”
    秦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是想安慰秦殊,说道:“我交朋友,不在乎对方长得好看不好看,反正你们都没我好看!”
    秦殊原本心情还很复杂,听了这大言不惭的话,哑然无语了好一阵。
    这小家伙刚才还放火烧自己,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怎么一个弯都没拐,就把自己当做“朋友”了?
    半晌后秦殊微微挑起眉:“你拿我当朋友?”
    十一算了算两人之间的账,他被摸了脸,但是他把对方的面具烧掉了,勉强算是扯平了,便大方地挥了挥手:
    “只要你以后别再惹我生气,那我就当你是朋友了!”
    “这恐怕办不到,”秦殊意有所指道,“如果摸一下你的脸就要让你气得烧我,那以后我要做的事,只怕你会把我烧成灰烬了。”
    “你这个人!”十一难得气结,“你为什么要惹我生气啊?”
    秦殊低头看了眼地上裂成两半的面具,心里转了些念头,嘴上却什么都不再问,慢慢走过来,俯身看着十一的脸,目光中流泻出一丝笑意:
    “你好像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
    十一昂起下巴:“我的身份,哼!说了你也不知道!”
    秦殊忽然话锋一转:“你交朋友真的不在乎对方长得好不好看?”
    “当然啊!我可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那要是……”秦殊慢慢绕着十一踱步子,“不止做朋友呢?你也不在乎他的长相?”
    十一断然道:“那肯定不行!如果是坏人,长得越丑,我就越想把他揍成猪头!”
    秦殊默了一下:“……也不是敌人。”
    “那是什么?”
    秦殊忽然倾过了身子,他的嘴唇几乎贴到了十一的耳膜,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少年的耳骨上,十一只感觉到一阵莫名熟悉的酥痒,像是一根最轻柔的羽毛在他的耳尖上轻轻挠了一下,挠得他的神经都晃悠悠一颤,脑子里过电一般,晕晕乎乎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秦殊低哑的声音就一下子滑过去了。
    那个念头闪得太快,十一没有捕捉到,他困惑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傻傻地问: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秦殊的声音沙哑,带着磁性的质感,缓声地重复今晚已经第三次被他提及的话题,“我不止要跟你做朋友,还要做你的夫君。”
    这一回十一却没有大惊失色,他脑中灵光一现,曾经看过的那些狗血爱情剧的情节扑面而来,小少年脱口而出:
    “难道你是一个想要追求我的炮灰男二?”
    秦殊愣住:“什么?你说什么炮什么男?”
    十一狠狠一跺脚,大声宣布:“不行,我只喜欢我哥哥!”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拒绝你哦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个绿茶!”
    电视剧里说了,脚踩两只船,欲拒还迎的那种人,统统叫绿茶,小凤凰绝对不是那种人。
    秦殊完全听不懂这小孩乱七八糟的话,但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
    “哥哥?你说太子?”
    他蹙起眉,“太子不可能是你哥哥,你认错人了!”
    “我才不会认错人!我哥哥的脸我闭着眼睛都认得出!”
    秦殊冷冷一笑:
    “如果太子是你哥哥,那我岂不是也是你哥哥了?”
    “啊?”
    “太子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十一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喊了声:“哥哥。”
    秦殊轻声一笑,满意地点头:“乖。”
    “原来你是哥哥的哥哥啊,”十一瞬间堆起讨好的笑容,主动凑近了秦殊,仰着小脸央求道,“那你一定知道我哥哥住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吧!”
    “你为何笃定太子是你哥哥?他根本不认识你。”
    十一理所当然地说:
    “我自己的哥哥,我能不知道他的长相吗?我又不是笨蛋。”
    长相?秦殊脑中倏地滑过一个念头:
    “你只是凭借长相认定太子是你哥哥?”
    “对啊!”
    秦殊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他含蓄提醒:
    “你可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容貌相似之人?”
    “我哥哥长那么好看,哪里有人会与他相似?”十一指了指自己的脸,很是凑不要脸地拿自己举例,“就像我长得这样好看,你可有见过和我相似的人?”
    秦殊又哑然无语好半晌,才能重新接上话头:
    “既然你说太子是你哥哥,那你嫁给我不是正好,他是我的弟弟,你进了我靖王府的门,跟他就算是名正言顺的……亲戚了。”
    “诶!”十一急了,“你怎么这样笨?我哥哥才是我的道侣,我的男朋友,我的夫君,你懂不懂?”
    这话一出秦殊蓦然变色,他从一开始听到十一喊太子“哥哥”虽觉得蹊跷,却绝没有想过此哥哥却是情哥哥。
    秦殊的眼皮像是被针刺了般剧烈跳了跳,连瞳孔红了,什么试探逗弄诱/拐的心情全都没了,他只觉得一股火苗从胸口直往脑子里钻,恨得他咬牙切齿:
    “凤十一!本王还站在这呢,你当着我的面就敢给我……”
    戴绿帽子那四个字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殊的眸光明灭不定起来,无数思绪脱了轨般从脑海中奔啸而过,难道凤十一知道国师的谶语?知道太子现在对他存有企图?还是凤淮仁要他弃自己而选太子?
    不会,秦殊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疑心。
    凤淮仁这个人表面荏弱,动不动就哭天抢地,其实比谁都看得远,拎得清,这位深得两任帝王信任的丞相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介入皇子纷争,凤相官居一品,却从不与王室宗亲结姻,如果秦殊不是早就无缘大统,哪怕他自己去求娶,凤淮仁也不会把儿子给他。
    而十一的率真无伪也绝对不是装得出来的,这少年眼眸清澈得明泉一般,他的存在就是一道与皇宫,与凤府,甚至与大晟朝格格不入的风景,他讲的奇奇怪怪的话,他口中能喷出火,他无视皇权无视父权,他把宫里相府弄得鸡飞狗跳,却丝毫不以为忤,他看似在胡闹闯祸,这背后却有极大的自信和底气支撑着他。
    出身天潢贵胄的秦殊有一种直觉,这个神秘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红衣少年,他是这个世间最高贵,最尊贵的存在。
    凤游九天,四海朝凰……
    “你究竟是谁?”秦殊眸光有些飘忽,禁不住低声喃问。
    “我是凤十一啊!”十一有些同情地看着眼前的人,“你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呀,其实我的名字很好记。”
    记性差的人通常脑子不好,脑子不好是一种病。
    十一挠了挠头,忽然捉过秦殊的手给他把着脉,小少年煞有介事地蹙着眉:“你的肝火有些过旺,躁动……诶?”
    他看着秦殊的手掌,微微瞠大了眼睛,那只掌心里的皮肤和寻常人不一样,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布满了狰狞的褶皱和焦痕,那是陈年烫伤留下的疤,十分丑陋可怖。
    “你身上有伤呀?”
    秦殊眸光一冷,正想抽回手,小少年却突然低头往他掌心吐了口口水:“噗!”
    “你!”秦殊又好笑又好气,“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就算嫌弃他,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往他的手里吐口水吧?秦殊真是想把这小孩吊起来打一顿屁股!
    秦殊迅速抽回手,身上没有带巾帕的习惯,他无奈地又看了小孩一眼,撩起袍角想随便蹭一蹭。
    “哎!”十一急道,“你别擦呀,你把口水抹开,你的疤就能治好啦!”
    秦殊是真的被气笑了:“你冲我吐口水,这叫给我治伤?你以为你的口水是琼浆玉液?”
    小孩脸不红气不喘地大吹牛皮:“琼浆玉液算得什么,我的口水可值钱多啦!”
    “你这张小嘴信口雌黄,一张小脸厚如城墙,本王平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
    秦殊说着毫不留情的话,眼里的笑意却几乎要弥漫出来,沾着小孩口水的那只手掌就那么摊开着,让它自然风干。
    十一鼓起嘴巴,鄙视地瞪着秦殊:
    “你这个不识货的家伙,哼!今天你对小爷爱理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到时候别再来求我呀!”
    “高攀不起?”秦殊再次出其不意地伸手捏了把月光下那粉嘟嘟水润润的脸颊,“你怕是不知道,册立你凤十一为靖王妃的圣旨早就昭告天下了……”
    他轻笑了声,“也对,你必然不是那个凤十一……本王不管你是哪个凤十一,也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愿意不愿意,下个月十六,本王亲自来凤府,娶你回府!”
    十一再次没抓住重点,他气恼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
    “你怎么又摸我脸?讨厌!”
    “摸你脸还是轻的。”
    秦殊眸光一转,骤然扯住十一的发带用力一拽,那绯红艳光四溢流动的发带好似在他指尖飞舞一般,挣脱了下,又轻柔服帖下来,软软地偎在秦殊的指尖。
    绯云流霞……居然被这人攥在了手里。
    十一太震惊了,秦殊却从袖中抽了一条紫色的丝绦出来,把少年流泻而下的墨黑长发松松一束。
    “这发带,便是你我互赠彼此的定情信物。”秦殊单方面宣布。
    他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小少年那缓不过来的怔愣表情,又是低低一笑,秦殊以内力向屋内传声:
    “芙蕖白果,旺仔小馒头,出来带你们主子回屋,好好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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