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像……侍卫琢磨了一会儿,打着商量问道,“那依您看,某该是干啥的?”
    难怪他会被撵出宜寿宫……玄舞嘴角抽了抽,转头看小暖,请姑娘拿主意。
    那侍卫目光扫过略犹豫的小暖,落在师无咎身上。都是这老道害的,如果不是他师傅伤了袁天成,监门卫的兄弟们就不会死伤,大统领也不会被派去看山,宫中更不会成为德喜那老阉人的天下,他也不会被撵出来做事!
    抓不住张天师,逮住师无咎也一样,看自己怎么让他脱三层皮,以消心头之恨!
    本来想打马虎眼放这侍卫一马的小暖,在他眼里看到了对师傅的明晃晃的敌意后,立刻沉着脸道,“第一庄种的圣上亲自过问的棉花,容不得丝毫马虎。此人装扮稀奇古怪,潜藏于庄内实在可疑。来人,将此贼押去衙门,交给楼大人严加审问!”
    侍卫皱皱眉头,得,自己刚来没两日,就要去县衙大牢跟“偷狗”的华奋作伴了,也挺好……
    将他押走后,师无咎没有多问,依旧带着小暖继续采艾。小草和展宏图也各自拎着小篮子,说说笑笑地摘着艾叶。
    艾草未开时采摘的艾叶晾干后,入药可温经止血、散寒止痛,外用可祛湿止痒,是夏天必备的药材,多采些也无妨。
    师无咎与小暖闲聊着,渐渐深入艾从。
    大黄见众人都进去了,挠了挠鼻子绕到另一边,跳到离着小暖和小草最近的大石头上趴下歇息,大石下猫着的会龟息功的侍卫大气也不敢出。
    刚趴下待了一会儿,吃瓜吃多了的大黄就有了尿意,跳到石下抬后腿尿尿。
    感到小腿湿了的侍卫气得一握拳,手指头嘎巴巴响了两声。就这两声,他……肝颤了。
    这两声自然逃不过大黄的耳朵,大黄低头闻了闻,双爪如飞地刨土。
    一会儿之后,这家伙也被大黄刨了出来,大黄见有人竟然躲在这么近的地方,气得跳脚想撕衣服,小草和展宏图忙着安抚大黄,远处潜伏的两人压低闹到,完了……
    小暖看着这脸色发黑的家伙,连问一声的兴趣都没了,“送去县衙,严加审问!”
    这个也清理后,艾草从中便干净了。小暖将一把艾叶装在背篓里,低声问师傅,“师傅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徒儿知无不尽。”
    师无咎问道,“九清背上的伤可好利索了?”
    小暖甩甩肩膀,“师傅看,完全好了。”
    师无咎点头,“没了。”
    这就没了?师傅不问纸卷的事儿,不问琴鸣山的事儿,不问三爷登州之行的事儿……小暖憋得难受,师傅怎么会不问呢?
    师无咎看着徒儿的傻样,欣慰又好笑,“为师想知道的自会去查、去算。你是九清更是三爷的未婚妻,有些事你不便插手。”
    “师傅……”
    “徒儿,为师还是那句话:徒儿随心所欲,便是顺应天道。”师无咎一脸平静。晟王是九清的福星,与他定亲后九清本就不错的运道会更好。而九清是师门的变数,她变好了,师门就会多一分生机。
    “徒儿可有什么想问师傅的?”
    小暖哭笑不得又感动不已。明明是她有一肚子话想对师傅说,现在师傅却反过来问她想知道什么……
    “徒儿想问就问,莫想那些有的没的。”师无咎乐呵呵的,“待你娘煮熟了粽子,师傅可就没心思讲话了。”
    小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道,“师傅,咱俩说话没人能听到吧?”
    师无咎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除了你家大黄,没人听得到。”
    大黄是自己人,小暖很放心,“那师傅,徒儿想问我师祖留下的那幅山形图到底是啥意思?”/13_13675/
    第六五三章 景平三年,欠钱三十文
    看着徒儿泛着金子光芒的双眼,师无咎仰头大笑,就知道他这徒儿最关心的会是这个,宝藏,他师傅?
    “师傅!”小暖跺脚,您想笑也先等说完了,咱师徒俩一起笑啊!
    师无咎忍笑望着远处苍翠的群山走势,想着师傅勾勒的那几笔山形,低声道,“那纸卷上的山形图与你想的宝藏没有一文钱的关系,那只是你师祖帮人积福消债罢了。”
    纸卷由藏宝图或藏身图改成功德表了?小暖晕圈,完全不明白师傅在说什么。
    “你师祖一生无财,若是在外行走,吃饭睡觉需用银子都得现赚,赚不到时就得靠好心人接济。受了接济,他会帮人家画符、驱邪、治病或堪舆,若这几样人家都用不着,他就找个香火旺盛的道观替这好心人积福,借着香火之力,保人平安。”
    小暖听完默默消化了一会儿,师姑说的对,师祖果然比师傅还穷。这个纸卷的意思她也闹明白了,就类似于有人在寺庙道观里给活人立的长生牌位,阳冥两利。只是,“师傅,那图上无名无姓无八字,这功德要怎么积,又记在谁身上?”
    “这个你师祖会记得,三清仙君也有分辨。”师无咎拍了拍徒儿的小肩膀,神秘兮兮道,“另外,除了积福,上边还有你师祖给老道留的消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是个幌子,那线条真正的意思是:景平三年,欠钱三十文。”
    小暖的嘴角抽搐了半晌,才渐渐恢复平静。为了三十文钱,师祖就给人画图积福了,她能说啥……
    想到可能在日夜研究那山形图的建隆帝,小暖不由得幸灾乐祸;再想到可能也在研究图纸的三爷,小暖心中默默地心疼。
    师祖不画别的却画张真假难辨的地图,不得不说,他坏得很呢,小暖也想见见自己的师祖了。
    大周每个皇帝都有数个年号,比如现在的建隆帝就有承平、永靖、嘉和三个年号,每个年号有几年也长短不一,今年正是嘉和五年,不晓得明年会是嘉和五年还是啥元年。
    年号和年数的混乱,是让人头疼又有趣的事儿。头疼的是小暖这样的,觉得而有趣的秦三奶奶和里正奶奶那样的。
    每提起一个人是哪年生的,她们就会说是“某号几年”,然后一堆老人家一起掰着手指头算他几年有多大,这是老人家之间很受欢迎的话题。
    前一个皇帝有多少年号小暖没数过,但“景平三年”是什么时候,她还真知道,“景平三年是徒儿出生的那一年,十四年前!”
    师无咎含笑抚须,“九清,为师能看得懂你师祖留信的事儿,连你师姑都不晓得,你可不许告知旁人,晟王也不成,可明白?”
    连师姑都不知道吗?小暖心里一软又隐隐的不安,低声道,“徒儿明白。其实这么机密的事儿,您也不用告诉徒儿的,徒儿……”
    那些客气话,小暖说不出来,只是抽抽鼻子笑道,“徒儿这半年多得了不少宝贝,师傅挑一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师无咎听得两眼放光,“圣上给你的玉佩都拿出来让师傅看看?”
    “嗯,不过都不是上等的好玉。”小暖背起背篓,“咱回家?”
    也就这丫头,有底气又敢这么直白地说建隆帝给的不是好玉了,师无咎又哈哈大笑。
    待回去吃了粽子喝了汤,又被娘亲在腕上系了端午彩绳后,小暖让绿蝶将建隆帝给的玉佩拿了出来,“师傅您看喜欢哪个?”
    师无咎一一拿起来摩挲后,低声问道,“只这几个?”
    秦氏从脖子上取下一块,“这个也是。”这块玉雕成了白菜模样看着就喜人,放着没人戴也是可惜了的,秦氏就编了跟绳子挂在自己脖子上。
    师无咎接过看了几眼又笑道,“是块好玉,老道拿回去再给安人刻几条玉纹添添祥瑞。”
    秦氏自然是欢喜的,但小暖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不过师傅没说小暖也不问,毕竟人多眼杂有些事不好说得太明白。
    师无咎悠哉悠哉地拿着玉符回了长春观,净手焚香后先弄了符水,将玉佩彻底洗净,才静心雕刻。
    十四年前,小暖出生不久,师傅到了秦家村,皮氏请师傅给小暖相面。师傅说了一大堆不中听的话被人用扫帚赶出来,后又有秦氏心生不安烧香请天师像回家供奉,然后同年,师傅回到京城南的天师庙,在自己的神像内放置了纸卷,上云“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这些事师无咎当年并不知情,却也在那一年通过观星占算,得出有异相起于济县,才让自己的七弟子到济县建道观驻守。
    师傅到济县也应与自己一样是看出了什么,他直接找上了小暖。
    十二年后,小暖一家在京城南的天师庙遇险自救,当年,自己救了小草后收小暖为徒。十四年后,小暖重修天师庙得师傅留字,当然师傅又冒着风险在天师庙现身。若是秦氏没有认出师傅是当年的相面人,师傅该会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事情,看似无关却又相连,师无咎落刀在玉白菜芯上刻着小小的吉符,不管师傅想做什么,小暖一定是关键。
    他守好小暖准没错,小暖这个变数,越发明显地趋吉了。
    第一庄内,秦氏又郑重地在天师像前磕头上香祷告一番,起身后与一旁学做针线的两个女儿感叹道,“咱们家跟天师,还真是有缘。”
    小草立刻捧场,“娘为啥这么说?”
    “十几年前,娘去庙里烧香请神,你奶奶给了娘一百文钱,让娘捐十文钱的香火,剩下的请神像。”秦氏回忆着往事。
    那时候,一百文钱对秦氏来说,是很大的一笔了。“娘烧香捐了香火钱,出来买神像却碰着一个衣着破旧的老翁,向娘讨吃饭和赶路钱。娘给了他十文他说不够,最后只得给了他三十文,娘剩下的钱不够买如来佛像,只得买了这幅天师像,回家还让你奶奶骂了好几天……”
    小暖手里的绣花针一不小心扎在了手指头上,疼得一哆嗦,“三十文?”
    “嗯,一文钱一个素包子,那道长顶多能吃三个,剩下的二十几文,够他坐十几里路的牛车了,也不晓得那老翁家在哪里……”
    “不会吧……这也太巧了……”小暖嘴里叨咕着,
    “姐,你的手指头破了。”小草紧张道。
    “没事儿,姐扎习惯了,不疼。”
    “姐,你这条帕子又废了,还得重新绣一条。”小草提醒道。
    ……小暖低头看着绣了半只丑鸭子的帕子上触目惊心的红点儿,心疼得厉害,“小草,姐看见了,你不用说了。”
    第六五四章 天师像玄机
    忙了一天织布作坊的事儿后,第三日一早,考虑了一天两夜的小暖身着宽大的道袍,到长春观找师傅,想跟他说一说娘亲那三十文钱的事儿。这种事儿若说是巧合,连小暖自己都不信。
    她到长春观时没到师傅,只见七师兄独自一人跪在元始天尊像前,口诵经书。小暖老实走过去跪在师兄旁边,嘴里跟着叨咕。
    待师兄念完了起身,小暖也跟着起来,缩脖子冲着师兄讨好地笑着,不用师兄提醒她都知道,方才的《阴符经》,她连一半都没念对……
    除了能做法事赚钱的那几篇咒语,其它的经文小暖一概记不住。
    今天师兄却没有骂她,只是怔怔望着天尊神像发呆,口中喃喃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这话配上师兄一脸的肃宁,让小暖看得发毛,“师兄,是不是出事儿了?你跟师妹讲讲,大事小情的,师妹总能帮上点忙的。”
    张玄清依旧望着慈祥的天师像,当然出事儿了。若不是出事儿,师傅不会将该传给大师兄的丹方口授给他;就算师傅为了保险起见需要择徒传丹方,首选也该是会炼丹的三师兄。但是现在,师傅却选了他,也就是说,师傅、大师兄和三师兄现在都是危机四伏的。
    袁天成受伤,建隆帝一定会找人到琴鸣山开炉练长生丹,师傅把丹方口授给自己,也就是说三师兄和大师兄可能会被建隆帝宣去琴鸣山!这一切的缘起,乃是袁天成断臂不能再为建隆帝炼丹。
    若袁天成真是师祖所伤,他老人家可曾想过他断了袁天成一臂,就要搭上一个徒弟两个徒孙?张玄清握紧拳头,回神看着被师傅当成“师门最大的变数”的小师妹,半晌才扯起笑容,“……无事。”
    无事个鬼!事大的他这张脸都要装不下了!小暖皱眉,“师兄拿师妹当外人!”
    “真的无事,师兄只是被道观里的琐事缠身心烦罢了。师妹来寻师傅?他老人家去了青鱼湖边算卦,得傍晚才能回来。”张玄清的脸已恢复了平静。
    小暖也知长春观内外有建隆帝的耳目,只得点头道,“九清想请师傅去看看九清养的龟。”
    想到师妹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一窝小龟,心情一阵酸涩,师妹还说要送他们八个师兄每人一只,也不晓得他们还有没有命等到那一日,“师妹,若是那龟能养活了,给师兄也抓一只过来。”
    “妥!”小暖假装没看懂师兄这一脸的哀伤,转身去青鱼湖边寻师傅。在算命先生扎堆的地方,小暖果然见师傅坐在小马扎上,旁边竖着他的破布招牌。
    济县内知道师傅是天师弟子的人不算多,所以穿着破旧的师傅比不得旁边衣着鲜亮的算命先生们,摊子前冷冷清清的。
    师傅今天也没招揽生意的精神气,只靠在石栏杆上仰望悠悠苍天发呆。待他察觉到小暖靠近,转头看过来时依旧是和颜悦色的,“九清来了?徒儿今天一卦也没算到,晌午没钱给你买包子吃了。”
    师傅和师兄都有心事,可偏生他们都瞒着她!小暖咽下担忧,笑嘻嘻道,“师傅放心,咱有更好吃的。三爷府里养了几只二十六盾的小神龟,咱们去挑两只,再寻个地方吃饭?”
    “不如在三爷府里蹭了饭再出来?”师无咎立刻收招牌,跟着小暖直奔严府。
    严府的木开听小暖是来挑乌龟的,老大不情愿地带着他们到池子边,嘴里不住念叨乌龟该怎么样才长得好。
    “养得不错,你说的这些法子一定有用。”小暖夸奖木开,去年才破壳的小龟,现在就有鸭蛋大了,的确长得很快。说罢,小暖掏出一把铁木做骨加牛筋做弦的弹弓递给木开,“这个给你玩。”
    “属下长大了,不玩这个……”木开嘴里嘟囔着,却把东西接了过去,他最近确实迷上了弹弓,小暖给的这个一看就是好东西,“属下去拿网子给姑娘捞一只小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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