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酒泼在土壤里,很认真地和方父说话。
    “爷爷身体还行,我会好好照顾他,您不用担心。”
    他拢了拢湿润的土。
    “至于我......您就更不用担心了。”
    “您知道的。”
    “我已经有了,可以与我相伴一生的人。”
    阚峻就站在不远处,没抽烟,只是目光沉沉望着这边。等寇秋说完了,站起身,他就走过来,帮人拍了拍身上的土,“你先过去。”
    寇秋依言往另一边走了两步。
    阚峻望着那坟,忽然间膝盖一弯,在坟前跪下了。
    寇秋一惊。
    “阚叔!”
    他还从没想过,阚峻会给什么人跪下——毕竟阚峻自己,如今就已经算是万事顺心的了,气节风骨,都像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哪里会做出这种举动?
    可男人不仅跪了,甚至还磕了几个头。
    寇秋讷讷:“阚叔......”
    “您把扬扬交给我,”男人抬起眼,望着那墓碑,眼睛里头好像有暗色的火苗在簌簌地烧,“扬扬在我这儿,我肯定会好好护着他。我知道他年纪小,也知道您可能觉得,他是被我骗了,但——”
    他顿了顿。
    “我会疼他。”
    “我承诺您,是一辈子。”
    话语说完,阚峻又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地下没有垫垫子,他的额头红了一片,上头还沾了点泥土,有点儿滑稽。寇秋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眼眶又潮又热,只好踮起脚来,给他拍拍,“怎么突然跪下了?”
    阚峻说:“想起来,还没和你的爸妈打过招呼。”
    寇秋说:“是哦。”
    他与男人沿着原先的路往回走,再给方母的坟前也摆上东西,说上几句话,这才回去,“我爸妈都很疼我的。”
    阚峻看了眼走在身旁的少年,眼底含了温存。
    他知道,方扬的父母都是在过年回家的车上遭遇车祸的。
    两人都早早过世了。剩下一个方扬懂事的不行,一边照顾着爷爷,一边还得顾着学业,即使是这样,他的成绩也仍然很好,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孩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差点就因为当时的一些手脚,再也走不上大学的这条路。
    阚峻心内存着庆幸,甚至还有几分后怕。
    若是当初他没有过问,那便再也没有如今的方扬了。
    少年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一面走,一面还在好奇地伸手去拔路边的叶子。细细的一小条草叶被他拿在手里,把外头沾着土的表皮剥干净了,对着根茎吮了吮,又递给阚峻,眼睛亮晶晶:“阚叔,甜的!”
    阚峻也把草叶放进了嘴里。
    很甜......很甜。
    满是草叶的清香。
    “等到香椿长嫩叶的时候,咱们再回来,”寇秋背着手,笑眯眯,“到时候,可以拿那种大梯子和树棍去勾香椿叶,炒鸡蛋很好吃——阚叔,你吃过没?”
    男人摇头,只是侧着脸,听他说。
    “还有秋天的桂花,在开的最好的时候摘下来,洗干净,兑上点白糖和面粉,就放在锅上蒸,也好吃!”
    “还有夏天的蝉......”
    阚峻的脸色终于变了。
    “蝉?”
    “就是知了,”寇老干部说,“蛋白质含量可高了,下锅炸,再洒上椒盐,或者直接烤——”
    阚峻的步伐骤然加快,“扬扬,下去了。”
    寇秋跟在他后头哈哈大笑。
    “阚叔你别走啊,不吃知了了,那蚂蚱呢?蚕蛹呢?”
    阚峻的步伐迈的更大,几乎要飞起来。
    事实上,他们并没吃这些。家里的锅中煮的只有汤圆和饺子,白乎乎饱鼓鼓,一个个浮在水面上,被寇秋拿着的大勺子精准地捞上来。
    把两个盛满的碗和放蘸料的小碟子放在桌上,寇秋说:“叔,今天也是今年第一天,你不讲两句?”
    阚峻的手已经放在了筷子上,闻言眉头蹙了蹙,准备发言。
    家里真正的老大寇秋侧耳听着。
    阚峻正儿八经:“今年,要发更多的红包。”
    寇秋:“?”
    “要更努力地戒烟。”
    “??”
    阚峻唇角终于流露出了点笑意,“要每天都有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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