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莲生一路疾奔,直冲到永定门下,仰头看着永定门东边那条巨大的裂缝,人在马上晃了两晃,京城这城墙是青石用糯米浆灌注,坚固无比,竟也被这场地震震的裂成这样,那城内的房屋呢?府里呢?浅浅呢?
    一想到府里可能的惨状,一想浅浅生死未测,端木莲生五内俱焚,挥起鞭子重重抽在马背上,纵马跃入永定门。
    “二爷!危险!咱们得绕……”白水的喊声未完,端木莲生连人带马已经跃入城门内,白水咽回后面的话,急忙挥鞭催马,和众小厮、护卫一起,咬牙跟进城门。
    看着端木莲生如离弦的箭一般疾冲出了永定门,还在城门内的白水长长松了口气。
    紧挨着城门的那一排茶坊酒肆半倒半立,瓦砾遍地,哀号一片,端木莲生目光扫过还散发着烟尘之气的街巷两边,心里更是油煎一般,纵马如飞,直奔回家。
    丹桂不知道从哪儿找到只手炉,从火堆里挟了些木炭放进去,李思浅示意她递给玉姐儿,玉姐儿正觉得寒冷无比,急忙接过抱在怀里。
    几个婆子抱着成卷的厚实粗布过来,李思浅命人叫进几个从前跟端木莲生打过仗会搭帐蓬的家将护卫进来,拉着玉姐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用靛蓝粗布搭帐蓬。
    端木莲生冲进完好的大门和半倒塌的二门,跳下马,飞掠而进。
    后园那片空旷地上燃着四五个火堆,衣服零乱的丫头婆子你挤我、我挨你围在火堆旁,一派灾难降临仓惶逃生的景角,火堆旁站着李思浅,披着件杏黄斗蓬,搂着玉姐儿,神情安宁,如同一支静谧的百合。
    这幅画面后来端木莲生描述过不知道多少回,让人画了不知道多少遍,可不管怎么描述都让他觉得说的太浮浅,不管怎么画,他都觉得没能画出神韵。
    端木莲生的心顿时安稳下来,这在李思浅四五步远处停住脚步,呆呆的看着李思浅,心里涌起阵阵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思浅看着端木莲生飞掠而进,看着他满脸的惊恐,看着他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停下,看着他满脸的惊恐化作惊喜……
    地震刚过去不久,他一定是从禁卫营直接飞奔而回的,他先回来寻找自己,他担心自己胜过其它一切!
    李思浅只觉得五脏六腑酸酸软软却又透着甜,那股子酸酸软软的甜冲上来,眼泪忍不住要落。
    “莲生!”李思浅张了张嘴,这一句‘莲生’却哽在了喉咙里。
    “浅浅,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端木莲生一步冲前,一把搂住李思浅,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李思浅头顶,话没说完就哽咽住了。
    玉姐儿也看到了飞掠而来的二叔,二叔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搂着她的李思浅身上,玉姐儿呆呆的看着只看到了李思浅的二叔,呆呆的看着搂着李思浅的二叔,看着二叔的眼泪,只看的呆然心凉。
    原来,二叔心里不是只有她,原来二叔不是最疼她,原来她不是二叔心里最重要的人,原来二叔对她比对自己好……
    玉姐儿紧紧抱着手炉,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看着还在四目相对又哭又笑、旁若无人的两人,又退了一步,松绿紧盯着她,悄悄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后低低道:“大姐儿觉得冷?火堆不能靠的太近,大姐儿的衣服都是丝绸,怕火。”
    “我不是……”玉姐儿喃喃了半句,转头看着松绿,突兀的低低问道:“松绿,我以前是不是很傻?傻的象个傻子?”
    “大姐儿这是什么话?大姐儿怎么会傻呢。”松绿有些摸不清状况,只好先陪笑安慰,唉,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姐儿还闹这样的小性子。
    “松绿,你最在乎的人是谁?别说是我,肯定不是我,我现在不傻了,松绿,你说,我最在乎的人是谁呢?”玉姐儿往松绿身边靠了靠,仿佛要找个依靠般紧紧挨着她,语气酸涩伤感。
    松绿吓了一跳,忙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玉姐儿,见她神情虽有些寥落,断没有平时要生事时的戾色,虽不明就里,心里却稍稍安定,掂量了下陪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自己的爹娘兄弟了,大姐儿最在乎的人,难道不也是这样么?”
    “嗯。”好半天,玉姐儿的目光从还在旁若无人低低说话的端木莲生和李思浅身上移开,低低‘嗯’了一声,又停了半晌,玉姐儿耳语般问道:“松绿姐,你能找个人去看看我阿娘吗?我阿娘在城外,不知道会不会……”
    “太太已经打发人过去看望了,大姐儿放心。”松绿十分意外,一是因为那句松绿姐,这是她头一回这么称呼她,二是因为她的语气,三是她竟然知道关心她阿娘了!
    “太太昨天说让我过去看望阿娘,她说的……她真让我去看我阿娘?”
    松绿虽疑惑于玉姐儿的态度突变,头却点的干脆,她家姑娘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说错了也是算数的。
    “那……等……过两天,你陪我去看看阿娘好不好?”玉姐儿仰头看着松绿,态度是从来没有的柔婉,松绿急忙点头。
    “浅浅,你没事就好!”端木莲生声音微哑,眼神清亮非常。
    “我也很担心你,虽然知道你睡觉警醒,可还是怕你太累睡沉了。”李思浅仰头看着端木莲生,突然抬起手抚过他的面颊,眼里汪的都是泪。
    “京城是风水之地,象这样的地动极其罕见,可南边却时常地动,不过没京城这次这么厉害过,头一回摇动,我就冲出屋了。”端木莲生显的有些细碎的和李思浅解说。
    “我是头一回经历地动,京城众目所瞩……”李思浅的话突然停住,眼里闪过丝亮光,看着端木莲生低低道:“昨天我让红雨捎的话……”
    端木莲生眉梢迅速抬起又落下,“天下异动件件关着天子德行举止,京城这场地动……倒可以借借力。”
    李思浅嘴角上挑,眼睛弯起,他和她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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