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的房间里坐了一排人,包括导演编剧制片人等等。但黎央推门进去时,一抬头,首先看见了谢简文。
    没办法,这个人坐在那里就分外惹眼。
    谢简文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点担心,但并不明显,只是向他点了点头。
    房间内的空气并不轻松。谢简文旁边的两个人坐在房间正中,神情肃穆,左边有个男人脸色甚至很难看。
    黎央鞠了一躬,起身时,眯起眼睛迅速看了看他们桌子上的名牌,果不其然,右边是导演何襄,左边是编剧穆空。
    穆空看了黎央一眼,没看出这个人和之前进来的一群人有多大区别,冷着脸问导演助理:“还剩几个人?”
    导演助理战战兢兢地回答:“这是倒数第四个。”
    穆空烦躁得显而易见,捶了下桌子,差点把茶杯扫到地上。何襄一把按住他,皱着眉说:“耐心点,至少把人都看一遍。”
    导演助理显然是在这个氛围里忍耐已久,连忙见缝插针地小声问道:“那现在开始?”
    何襄点了点头,把穆空的茶杯挪远,对黎央说:“一共两幕戏,剧本提前看过了吧?先来第一幕,从‘决赛上场前’那句开始。”
    导演助理连忙拿着剧本过来给他解释是哪一句。黎央礼貌地谢过,说:“不用,我已经背下来了。”
    穆空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沮丧地低着头,在生闷气,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看他。
    这个角色叫温殊。黎央走到墙角,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他为温殊准备的表情。
    他缓缓仰头,朝着左边的方向张望了数秒钟,眼神充满向往,好像视野里真有一座象征梦想的舞台。
    就这样定格了几秒,他垂在腰侧的右手在衣角似乎无意识地蹭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一段按剧本里是要插回忆镜头,包括一路走来的种种不容易,起起伏伏的历程,还有遇到的各种人。
    黎央站在原地,没有幅度很大的肢体动作。导演助理在一旁磕磕绊绊地念着词,提示现在回忆到哪一部分。黎央随着作出眼神和表情的变化。
    搭戏的导演助理拿着剧本,念完回忆的部分,停了几秒,收到导演眼神示意,才继续念道:“有请八号选手,温殊。”
    黎央闻言,睫毛一颤,转头把眼神撤回来,开始盯着脚下的路。他动作的幅度不大,却莫名有种慢放镜头似的力度。
    随后,他定了定神,向房间中央走过去,步伐快而平稳,浑身都透着一股心无旁骛的专注,好像连这几步路都走得很虔诚。
    然后在导演面前站定,捧着麦克风鞠了一躬,目光从左到右,从下到上环视了一圈,笑了一下,才进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八号选手,温殊。今天想要演唱一首我的原创曲目。”
    第一幕的内容只有这么多,统共没几句台词。前边出去的那些演员,基本上念完这几句就被请了出去,所以根本没费时间。
    这是穆空的要求,故意要把这个没什么台词的地方拿出来试镜,结果真的成了一道路障,不是过于浮夸就是过于生硬,居然拦下了百分之八十的人。
    黎央缓了几秒钟,找回自己的情绪,对导演那边鞠躬,说:“谢谢,我表演完了。”
    导演暂时没有露出别的表情,淡淡地点了下头,但编剧一改刚刚的态度,马上产生了点兴趣。
    穆空坐直身子,问他:“刚刚候场的时候,你看着舞台的方向笑了,但这是个很紧张的场景,你知道吧?”
    黎央想了想,说:“我想着温殊是比赛的冠军,虽然上台前结果未知,但他自己心里一定也对夺冠有过设想的。他对决赛不应该只有紧张和忐忑,还应该有一些期待,期待在舞台上有完美的表演,取得好的结果。如果对成功连想象和期待都没有过,那他应该没法夺冠。”
    穆空又问:“那他蹭衣服是为了?”
    “擦汗,”黎央微笑了一下,为这个小设计被察觉而开心,说,“握麦克风的手出了汗。”
    穆空哦了一声,尾音上扬,然后继续问:“请问,看舞台的时候,你在看什么?”
    黎央愣了一下。
    他理解了穆空的问话,可是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有什么情绪能类似于温殊对舞台的渴望,黎央只能以对片场的思念来比较。表演的时候,他也确确实实想着的是对演戏这件事的心情。
    他渴望拍戏,想念那些在镜头下以不同身份喜怒哀乐的日子,热爱在荧幕上体验各种悲欢离合的生活。
    但这话说出来不合适,不够谦虚,也不应景。
    黎央安静了片刻,说:“我在看我自己的舞台。”
    不知道穆空是不是理解了话里的意思,总之没再往下问,对导演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第二幕,请开始。”
    第二幕是演唱完之后等待结果,加上宣布结果后发表感言的戏,跟刚刚相比,这一幕是完全相反的,台词多而密,整整几百字的感言,杂七杂八的,光读完也得花上几分钟。
    黎央表演完第二幕之后,房间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还是导演先开了口,问道:“这么长,你都背下来了?”
    他说的是剧本里温殊的获奖感言。编剧在里面写了很多,包括一些跟其他的剧情有联系的话,林林总总,一会儿一个转折,光从表面上看,通篇很没什么逻辑。
    刚刚进来的那些人,能撑到第二幕的多少数,都是拿着剧本演,也没人说有什么不对。
    黎央却回答说:“是的,肯定要背下来。”
    何襄若有所思地看向穆空:“编剧有什么看法吗?”
    穆空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进门时,黎央已经自我介绍过一次,现在又被问了一遍名字,但语气仍然温和有礼。穆空念着名字,让导演助理把他的简历拿过来,一边看简历,一边说道:“你了解过人物。”
    语气很笃定,也很满意。
    “是的,”黎央从前不喜欢把写人物小传之类的幕后努力主动拿出来讲,但是现在他迫切地想得到角色,必须得展现自己的诚意,因此还是补充了句,“做了一点笔记。”
    “肯定不只是做笔记,”穆空说,“那篇获奖感言,不是读熟背过就可以的,我很知道。”
    黎央确实为了这篇获奖感言费了很多功夫,既需要了解人物生平,又得考虑各种经历之间的逻辑,还得体会里面的不同感情,以及为什么要在台上这样说的原因。
    好在穆空的剧本写得确实好,人物形象给的非常丰满,逻辑层次分明又彼此联结,思考起来并不枯燥,甚至有一些成就感。
    何襄说:“所以,编剧的意思是?”
    穆空很直接:“我觉得他不错,何导怎么看?”
    “后面还有几位试镜的演员没看,”何襄并未给出明确答案,说,“简文呢,觉得怎么样?”
    黎央随之看向谢简文,抿了抿唇,感觉自己有点紧张。
    谢简文望了黎央一眼,对导演说:“我觉得很好。”
    黎央松了口气,对谢简文无声地道了句谢。
    谢简文回以微微一笑,接着就低下头看手机。
    “简文都说很好,那你呢,”穆空催促何襄,“你怎么看?”
    何襄很含蓄地说:“后面还有几位演员,看完才能决定。”
    “所以何导也同意我们的看法,”穆空简明扼要地翻译出何襄的回答,说着话,把手里的简历翻到了头,疑惑地问黎央,“黎央,这简历是真的吗,你以前演的就是这种东西?”
    黎央已经看出了导演和编剧的态度,此时也就不解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赧然,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简历上那些所谓作品,黎央也稍微了解过,自己看了都觉得辣眼,遑论穆空这样出手必是精品的金牌编剧了。
    但是,演三流偶像剧出身的演员,却有着让人意外的演技,这种反差感一定会让人印象更深刻。
    “明珠蒙尘啊,”穆空果然很惋惜,说,“以后接点质量好的,别一心顾着片酬,眼光要放长远。”
    何襄马上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并且干咳几声,提醒他注意言辞,怎么说的别人只图钱似的。
    但黎央好像丝毫没有觉得这话有所冒犯,态度依旧很好,也没有尴尬,还对穆空表示了真诚的感激。
    导演编剧和制片人等几个人商量了几分钟,就让黎央回去等消息。
    临出门前,穆空叫住他,问:“如果最后不是温殊,别的角色你愿意演吗?”
    “我都可以,”黎央笑着说,“您不嫌弃就好。”
    “我只是随口一问,”穆空露出一丝笑容,说,“回去等消息吧。”
    出门之后,外面等着的几个人围上来问黎央。
    “你在里面待了二十多分钟啊,今天头一回有人这么长时间,是不是稳了?”
    “还不知道,”黎央看他们就跟看一群弟弟一样,温和地说,“导演说回去等消息,你们也要加油。”
    说是等消息,其实也没怎么等。当天晚上何襄就联系黎央,通知他试镜成功了。
    而且何襄还说,黎央走后,穆空选到满意的演员,心情大好,连标准都放宽了,看后面试镜的几个人都挺顺眼,一起安排到了剧里,担任一些其他角色。
    挂了电话,黎央被何襄拉到一个群聊里,副导演在里面通知了签约时间,还有拍定妆照的时间和地点,以及要求演员报上尺码等讯息。
    黎央火速私信给副导演自己的尺码,然后盯着拍定妆照的那条公告,躺在床上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卷着被子打了好几个滚。
    各种事情都变得顺利起来。他终于可以回到片场,终于有戏可以拍了。
    距离曾经那些熟悉的生活,终于又近了。
    界面上弹出来几条好友申请,黎央逐个同意并打了招呼。其中有三个是那天试镜时聊天的男生,还有一个是编剧穆空。
    黎央跟几个人分别说了几句话,打上备注后,各自以表情包结束了寒暄。
    上方又弹出一个聊天通知。
    [谢简文]:祝贺,试镜成功。
    [谢简文]: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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