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也哭笑不得,他对棋局还是有些研究的,不过对于这双手棋却是闻所未闻,为了以免混乱,他单看一局棋盘上的走势,看明白了,再看另一句。
    辕冽看得微微皱眉,因为那齐柏山气势如虹,每一招都带着几分杀气,大有攻城略地之感,而殷寂离则是不紧不慢,毫无章法,不消片刻,便已经节节败退。
    齐柏山心中失望,这闵青云也算是不错了,可以下双手棋支撑如此之久,然而始终不是行家里手,总觉得跟他对弈,犹如两人比武,一个身怀绝技,一个只会些花钱秀腿,没有斗棋的畅快。
    一时间,齐柏山胸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寂寥之感来——这天下之大,真的就找不到一人能跟自己酣畅淋漓地下上一局么?曲高则和寡啊……好不寂寞。
    想着想想着,齐柏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轻生之念,他隐隐觉得不对劲。自己向来豁达,怎么就突然厌世起来。
    远处,贺羽找了个地方坐下喝茶,对于下棋这种事情,他向来没想过殷寂离会输。
    殷寂离从小与他便是同窗,别看他学问了得深得夫子们赏识,可生性其实相当顽劣。夫子讲课,他是能逃则逃,要找他也容易,大多都在某个安静的地方躲着看些奇怪的书呢。夫子若是要罚他,他也能说出一堆让人气得暴跳却又反驳不得的歪理来,所以夫子拿他没辙。不过人就是贱的,夫子们一个个整天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分外偏袒百般照顾。不为别的,只因为殷寂离天分极高!别人看十遍才能记住的,他扫一眼就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别人一心一意只办一件事,他却能同时办个两三样。这琴棋书画别看他样样皆精,可从小几乎没人教过他,都是自己从书上学来的。再加上他又长得出众,怎么能不讨长辈欢喜呢。
    对于下棋,殷寂离向来都只当做是个玩物罢了,从未真正上心过。
    之前贺羽曾经跟他说,“这古人说得好啊,棋中有天地万物,棋中有古往今来古圣先贤的道理,下棋犹如行军打仗,名将大多善弈。”
    对此,殷寂离只是草草回了一句,“那是放屁,棋子不吃饭会饿死么?棋子打了败仗会被五马分尸么?”
    堵得贺羽一句话说不上来。
    找殷寂离下棋的人一直不少,大多是同窗嫉妒他高才,跑来想要寻一寻他晦气,撮一撮他锐气的,但大多大败而回。
    贺羽曾好奇问殷寂离为何总能赢棋,殷寂离倒是笑,回答他说,“棋源于河图,流传至今几千年之久了,有一种东西叫棋谱,历朝历代,众爱棋之人都将当世的精妙棋局记录下来。天下人从来逃不过一个史字,你再能干,也敌不过上千年积累下来的先人智慧。天下的棋谱若你都记得,下棋有何难?就好比说天下的美食你都吃过,做菜也不难,天下的女人都见过了,自然坐怀不乱,天下的……”
    最后,贺羽跑了,看遍了天下的医术,果然成神医了。
    不多久,远处原本平静观棋的众人突然骚动了起来,因为殷寂离自从开局的颓势突然扭转过来了。齐柏山本来坐定江山眼看大胜在望,却突然发现自己入了殷寂离的圈套,连忙顽抗想要稳住胜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时间殷寂离这方开始反击,大有势如破竹之象,齐柏山节节败退,一败涂地。
    而且正如他自己说的,自下棋以来从未输过,一直都是先人一手,这败仗他没打过,被人按着打压的感觉也从来没试过,一时间慌了手脚,直到最后败局已定,也还没回过神来。
    殷寂离一下子收拢了黑子的大片江山,便也不再咄咄逼人了,慢慢跟齐柏山磨着,最后,齐柏山认输。
    一时间,众人都静默不语,个个呆若木鸡——这书生何方神圣?!竟然能干净利落地赢了齐柏山。
    而再看齐柏山,只见他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时六神无主。他如今一头扎紧了败局之中,连连问自己败在哪儿了?为何会败?可他想不出来。输了倒是无妨,但最懊恼的是不知道输在哪儿,齐柏山就觉得血气上涌,胸口堵得慌,脸色也难看。
    其他的三大才子看到他的样子就怕他气急攻心,陈勉上前劝他,“三哥,莫要动气。”
    “是啊老三。”莫笑竹也说,“这胜败兵家常事,输一次不要紧的!”
    齐柏山听着更是觉得烦乱,是!输一次无妨,但他不知道输在哪儿了,以后再遇到这书生,岂不是还要输?他今后如何再下棋!
    正在他心烦意乱之时,却听殷寂离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唉,没打过败仗的大将军,永远做不了常胜将军。”
    齐柏山一愣,就觉得心头猛地豁然开朗了。是啊……自己输在从没输过,一见败势就不知道如何下棋了,一心只想着胜败,无法控制战局,自己就是输在了这里了。
    一时间,齐柏山感慨万千。刚刚那一局棋,他心中经历了多番起伏,从刚开始的寂寞,天下无敌的傲慢,到见了败势时不可思议的慌乱,再到输了棋万念俱灰的颓丧,甚至还萌生了以后再不下棋的念头,到如今的彻悟,心情变得平缓自在,仿佛四壁紧闭的窗户都开了一般,输得畅快!
    “哈哈。”齐柏山脸色恢复了正常,嚯地站了起来,对殷寂离拱手,“公子高才,在下受教了,下次有机会必然再做比试,可不会让你如此钻了空子!”
    “一定一定。”殷寂离点了点头,心说,孺子可教也。
    这名不见经传的书生闵青云,竟然轻而易举地赢了这乐都四大才子之中的两位。人群一时也是炸开了锅,围观之人纷纷交头接耳,打听闵青云究竟何方神圣,这次有没有参加科举。
    殷寂离坐到了栏杆边休息,季思给他泡了一壶茶,笑问,“先生高才,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哦,北方人。”殷寂离随口回答了一声,正犹豫要不要掀开面具喝茶,就听莫笑竹对他道,“闵公子,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明日继续如何?”
    殷寂离看了看他,转念一想,也好,先和季思去吧,他中午饭治吃了碗面,如今饿得慌。等一会儿买了好书,回去弄些美食边吃边看,岂不美哉?比对付这些书生要好玩得多了。赶紧道,“行啊,明日明日继续吧。”
    “好!”莫笑竹点头,“明日一早我们便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
    “好好。”殷寂离连忙对他摆手示意再会再会,心里想的却是,明日理你才怪哩,反正我又不是闵青云,到时候面具一摘,你找鬼跟你继续比吧。
    那四大才子,齐柏山受挫,陈勉受伤,可谓是大伤元气,四人一起回去了,准备连夜研究一番,明日如何来个逆转,反败为胜。看热闹的众人一看收场不比了,就也纷纷散去,想着明日起个大早再来看。
    殷寂离蹦起来,拉着季思道,“唉,老头,去买书!”
    “先去吃饭吧。”这时候,殷寂离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惊得他一蹦……辕冽!
    季思抬头一看,暗中点头,辕冽一定是看中这书生高才想要结交了,因此才要邀约去吃饭。季思也很是喜欢这书生,想要跟他交个朋友,赶忙道,“对啊闵公子,咱们去吃个饭,那书市大得很,没一两个时辰回不来。”
    殷寂离幸亏是戴着面具,因为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溜圆——辕冽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跟这老头是一伙的么?
    想到这里,殷寂离心中打鼓,辕冽应该没认出他来吧?!
    “是啊,一起吃饭去吧?”辕珞也凑过来说,“公子是外乡人吧?我知道这乐都最好吃的饭馆子,咱们去吃乐都名菜。”
    “呃……”殷寂离心说,我跟你们去吃饭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赶紧就想溜,便道,“那个……不好不好,不如这样,老头你告诉我那书市在哪儿,我自己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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