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舟紧紧抱住沈郡的腰,埋头在他肩膀低泣,泪水很快就洇湿了衣服。
    “没事了,简舟,没事了,别怕。”沈郡轻抚着简舟的背,压抑心中巨大的酸楚和愤怒,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安慰他,“都是我不好,丢下你一个人,对不起。”
    简舟指尖冰凉,身体依旧微微发抖,他用尽了力气抱着沈郡,紧贴着沈郡温暖的胸膛,很久才勉强把眼泪憋回去,小声开口,“……我没事。”
    简舟哭过后声音更加沙哑,听得沈郡心里直泛疼。
    “傻瓜,别逞强。”沈郡揉了揉他的头发,拦腰把人抱起来,径直往外走,“我们回家。”
    杨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猛然起身追出去,“给我站住,莫名其妙冲进来打人,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郡弯腰把简舟抱到车里,关上门,侧身挡住车窗,抬头冷冷逼视杨义,“我现在没空理你,要算账是吗,放心,我绝对会回来跟你把账算清楚。”
    “徐阳阳。”沈郡看了他一眼,俯身跳进车里,示意,“开车。”
    “你们先撤。”尹倩并没有跟着他们上车,反而往派出所门口一站,习惯性向徐阳阳做了个撤离的手势,然后她瞪着一群想追出来的民警,扯了扯嘴角,“追屁啊,想干仗?”
    徐阳阳默契地一踩油门,开车扬长而去,把杨义甩在原地。
    杨义气得眼前发黑,愤怒地问,“无组织无纪律!公然跑到我们这来抢人,你们几个想造反还是怎么着!”
    “杨叔,您这话可就严重了,我们没有恶意。”尹倩皮笑肉不笑,说,“我留下来呢,是想跟您办一下移交手续,毕竟按辖区来说,这个案子该我们管,您说是不是?”
    不等杨义开口,突然见一灰头土脸的嫌疑人从工作区探出头来。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打扰了。”嫌疑人满头大汗,颤颤巍巍扶住门框,苦着脸问,“120打了吗,我觉得我需要抢救一下。”
    ……
    其实沈郡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看简舟窝在他怀里一直小声啜泣,难以克制地发着抖,他心疼地要死,气得想疯,恨不得当场把欺负简舟的人揪出来暴打一顿,可是他不能。
    至少不能在简舟面前这么做。
    他太了解对于受害者而言,最容易受到的二次伤害是什么。
    是身边人的过激反应,无论善意或者恶意,这些反应都很大程度上施加了受害者的心理压力,会给他们一种自己受到的伤害很严重、很让人不能接受的心理暗示。
    所以沈郡只能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才一回到家,简舟就推开他,垂着头冲进浴室,很久都没有出来。
    沈郡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哗哗不停的水声,有些担心,他敲了敲门,问,“简舟,你洗好了没有,我可以进去吗?”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却还是听不到简舟回答,只好去拿备用钥匙开了门。
    天气炎热的夏季,浴室中寒气扑面而来,淋浴洒下的水冰凉,径直浇在简舟头上。
    简舟赤、裸着身体,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本白皙的皮肤被他自己搓得通红,几乎要蹭破了皮。
    沈郡匆忙关了淋浴,扯过浴巾披在简舟身上。
    “……你出去。”简舟猛然回过神来,慌乱地用手挡在胸前,遮住被凌、辱过的痕迹,脸上满是难堪,“沈郡……不要看我,你、你先出去。”
    “我不看。”沈郡蹲到简舟面前,用浴巾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放低了声音商量,“我先抱你出去,浴室太冷,你呆久了会感冒。”
    简舟抿着唇,避开他的手,向后缩了缩,“……我还没洗完。”
    “简舟,没有热水了,你已经洗了很久。”沈郡握住简舟的手腕,看到手指上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在水的浸泡下肿胀泛白,他深吸了口气,忽略心中不断撕扯叫嚣的疼,避开简舟的伤,小心翼翼把人揽到怀里,轻声哄道,“先出去坐一坐,等水烧好了,再进来洗,好吗?”
    简舟浑身紧绷着,挣扎几下,终究还是败给他熟悉的温暖,放软了身体抱住沈郡,轻轻点了下头,“好。”
    沈郡赶紧把他抱回床上,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去给你拿药处理一下伤口,先不要乱动。”
    简舟没说话,察觉到沈郡想离开,顿时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用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尾音轻颤,“别走。”
    “我不走,你别怕,我不会走的。”沈郡抱住险些从床上掉下来的简舟,想了想,干脆拽着他一起躺下,“我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简舟蜷到沈郡怀里,双手攥着他胸前的衣服,呼吸从急促到平缓,很久很久,才渐渐地冷静下来。
    大脑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所有经历一遍遍在心里重放,连细节都清晰无比,简舟皱紧了眉头,揉着眼睛低语,“沈郡……我是不是很蠢?”
    手在眼尾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他捂住脸,难过地说,“我明知道他不是好人,还跟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是我太自负了,如果我警觉一点,是不是就不会碰上这种事?”
    “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沈郡握住他的手,说,“你只是没能把人想得这么坏,有什么错?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你永远都跟以前一样,不用把人想得这么坏,也不用特意去防备任何人。”
    受了伤才会痛,痛了才会长记性,长了记性才会去防备。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想做警察是因为小时候被救过?”沈郡说,“有一次我和同学打球,回家有些晚,路上碰见一个大叔说他迷了路,让我带他去旁边山里的防空洞,说她女儿在那里等他……听起来就很假是不是,傻子都不会信。”
    “可是我信了,他当时声泪俱下,说他女儿才19岁,很乖,胆子也很小,她一个人会怕黑,会一直哭一直哭,我觉得他很可怜,就带他去了。”沈郡下意识握紧了简舟的手,顿了一下才说,“然后……我差点死掉。”
    “简舟,你说,这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啊。”简舟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睛,咬唇看着沈郡,半晌,伸手抱住了他,“别想了,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我那时候被吓得一有人靠近就害怕,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
    “可一旦跨过那道坎,回头再看,却发现没有那么严重,人其实很强大的,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只要伤不至死,它总会有办法愈合。”沈郡笑了笑,说,“所以,简舟,你不要怕,不管什么样的坎,我陪你面对,总能走过来的。”
    简舟愣愣地盯了沈郡半晌,突然把脑袋砸到他胸口,低喃,“……我觉得我没救了。”
    沈郡吓了一跳,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问,“什么?”
    “我说我没救了。”简舟声音压得更低,“……怎么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明明从小最讨厌被灌鸡汤,可同样的话换了沈郡来说,他虽然嘴上嫌弃,心里却偷偷深信不疑。
    沈郡告诉他会走过来,他虽然已经崩溃到了极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或许只要对一件事深信不疑,那么结果的到来,就不是奇迹,而是既定事实。
    仅仅十几天,简舟状态调节地太好,也太快,连心理医生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追问沈郡是怎么做到的。
    沈郡哭笑不得,“赵医生,我们前些天几乎快要住您这了,治好了也是您的功劳,我哪里懂这些。”
    “普通人也就算了,可小舟本来就有ptsd,能这么快缓过来还真是神奇。”赵医生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感叹道,“小舟真的很棒啊。”
    “我也这样觉得,他真的很棒。”沈郡笑了笑,“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不过来了,我想带他出去散散心。”
    赵医生比了个ok的手势,跟沈郡从诊室出来,走到大厅,见简舟正站在一个兔笼前,细心地用小刀把胡萝卜削成一条条,喂给里面的兔子吃,表情依旧是他不变的清冷淡然,目光却也依旧温暖如初。
    一如初见时,那个清澈而干净的小少年。
    沈郡心中一动,悄悄走到简舟身后,猛地把人逮到怀里,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笑着说,“回家了,小朋友。”
    看见一旁的赵医生,简舟脸瞬间就红了,反手砸了沈郡一下,小声说,“放手。”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你俩继续,我什么都看不见。”赵医生戏谑道,冲他俩摆了摆手,转身往诊室走,“你俩腻歪完直接走就行,不用跟我打招呼,我一会儿预约了病人,先准备准备。”
    简舟推开沈郡,礼貌地跟赵医生道了别,回头红着脸瞪他。
    沈郡变本加厉箍住简舟的腰,把人彻底圈到怀里,俯身凑在他耳边问,“现在知道害羞了,也不知道前几天是谁一天到晚抱着我不松手。”
    “我、我怎么知道!”简舟撇开脸,“放手,一会儿该有人进来了。”
    “好吧。”沈郡笑吟吟看着他,指了指嘴唇,说,“亲我一下就放过你。”
    简舟无奈地踮脚,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敷衍。”沈郡一脸不满,眼中却藏不住笑意,“不算,再亲一次。”
    简舟,“……那你先闭上眼,不准偷偷睁开。”
    见沈郡乖乖闭上眼睛,简舟低头浅笑,趁机轻手轻脚地溜到门口,本想偷跑出去,可手都握在了门把上,最终却还是转过身,扑回沈郡怀里,抬头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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