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东慈就这样住了下来。虽说是住下,我们见面的频率还是一样的,毕竟都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他有时候回家比我还晚,却还好似要确认我乖乖地在家似的,哪怕是凌晨两三点也要把我生生吻醒,非要听一句晚安。不过除却他黏人黏到没底线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我不能接受的地方了。
    阮夫人找上门时很突然。
    她报完了家门我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能僵硬着跟着她的保镖上了车,进了一间带有池塘的茶楼。分明她是坐着的,我才是站着,却生生被她睥睨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的指甲油是透明的,有细碎的微闪;腕上有玉镯,衬着细腻的皮肤,确实是一位保养得当的夫人。直到轻拿起茶杯在唇边轻抿一口,她才好似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顾先生,怎么不坐?”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阮东慈的家人是什么样。可能是朴实而贫穷的,在田地里做完了劳活,会顶着太阳把儿子的照片从胸口拿出来端详;有可能是极为平凡的,节俭吝啬却疼爱儿子,否则阮东慈绝不会活得半分不知道忧虑。
    总之我为阮东慈在住院的时候,没有亲人问津而找了千万个借口。唯一没有想到是,他的父母是因为身份过于敏感,而不便示于人前。
    阮夫人平静地说,“他是我的儿子,阮家唯一的接班人。”
    “我想,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过你。”
    海城出名的阮家只有一个。这并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出现在阮东慈身上却格外地不同寻常。我从未将俊朗阳光的恋人和那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身着军装的冷硬政治家联系在一起,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有着惊人相似的眉眼。
    我遂她的意坐下,和她面对面,心平气和地道,“他确实没有在我面前提过您。之前您也没有在他住院治疗的时候出现过,所以很遗憾现在才认识您。”
    她的脸色如常,不知是因为没听出我的冷嘲暗讽,还是故意忽视。她将轻蔑藏得很好,但我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一二,“不过是摔断了一条腿,这点小伤,还不值得我们亲自过问。”
    她好像不是在说她的儿子,“我想我请你来这里的目的,顾先生应该很清楚了。废话我也不愿意多说,你和他从来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人,你主动离开,于他于你都好。”
    她的话语又忽然尖锐起来,“如果那位知道你和他死对头的儿子在一起,你说他还会庇护你的父亲,庇护你们顾家吗?”
    我自然是不能不顾及顾家的立场,但我依然觉得面前的女人不可理喻,“你们连这个儿子受了伤都不去看望,就连我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也从来没有看见有家里人问候过他。有时他连衣服破了都舍不得买新的,车也舍不得打,你们真的有把他当作是儿子吗?”
    阮夫人冷哼了一声,“到底是暴发户出身,说话做事就是小家子气。我阮家怎么培养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让他现在吃点苦,全是为他好。至于你把他说得一贫如洗,我想,那是因为他不喜欢你。我阮家的孩子,怎么会落到钱财窘迫的地步?”
    我愣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的儿子我自然了解,他是喜欢女孩子的。”阮夫人声音淡淡的,“有个女孩儿从小和他一块长大,年前和他吵了一架,赌气跑到国外去了。为了哄那个姑娘回心转意,他还特意飞去了几次。我想,他之所以会选择你,不过是想刺激她回到他身边而已。顾先生,你以为他真的会爱上一个男人吗?”
    我下意识地想反驳,心里却一抖,哑口无言。她不愧是政治家的妻子,句句都能打蛇七寸,声声剜血。
    “他至始至终都知道你是谁,在你被绑架的时候就知道了。顾家依附他父亲的政敌,他之所以会做这一场戏,不过就看中你是个男人,加上政治立场不同,事后绝不会纠缠。你以为他为什么装成个穷小子来骗你?不过是想利用你,把你耍得团团转罢了。”
    她把一张照片拿给我看,上面阮东慈亲密地搂着一个女孩,作势要亲她。那眼神我太过于熟悉,他原本就是笑容自带三分情,干净明朗的笑容也从来不是只属于我的。阮夫人还把他出境的几次记录给我看,都是同一个目的地。
    原来我的第六感从来不是错觉,我们之间隐藏最深的从来不是我。然而我却因为不够以诚相待而患失患得,自以为的如履薄冰,在他人眼里却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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