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个人!”
    瞧见像人倒了,苏柔差人去看了眼,没想到真是人倒了。
    大冷天,又是在是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苏柔皱了皱眉:“人还好吗?”
    “像是头撞到什么晕了,浑身发冰,但但还有气。”
    家丁看着地下躺着的人穿着锦衣,不敢冒犯拍他的脸,把人从草丛抬到了路边。
    晕倒这人身上的衣裳被划的破破烂烂,沾着泥土血迹,脸更是被血糊住了,看着额头上有个伤口,不知道是不是路滑骑马摔了撞破了头。
    苏柔会有这个猜想,就是因为她大哥出的意外就是摔了马,差点摔断了腿。
    苏柔扫了眼这人的腿,他运气倒是不错,似乎只伤了额头。
    脸上都是血看不清五官,但苏柔见他嘴唇发紫,再治疗估计就没气了。
    “抬到我马车里,你们往寺庙去个信,把他状况说一说,让大夫等着。”
    太佛寺香火鼎盛,周围有几个小村落,大夫也是有的。
    现在把人带到寺庙比带回城方便许多,看着这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倒在这里多久了,“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家,留个信免得他家人寻不到他。”
    家丁应声去做,只是春桃拦着不想地上这人进姑娘的马车。
    “也不知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再说他一个男子,怎么能用姑娘的马车,把他搬到后头的马车吧。”
    “人快没命了,后头的车没暖炉,又颠簸,把命颠没了,还带到寺庙做什么。”
    后面的马车是放东西的,又窄,车比她这个还不顶震。
    春桃也不是心狠的人,咬了咬唇:“那姑娘离他远些,我盯着他,要是他想使坏,我就打他。”
    春桃做了随时揍人的准备,可是临上车,苏柔怕车太重影响速度,耽搁了人命,叫她去后面坐着。
    她本想也去做后面的车,把车子让给病患。
    但还有婆子丫头,她去了挤不下,就有人得徒步下车走路。
    她只有跟病患共挤一车。
    上了车,熏了花香的车里迅速充斥了血跟泥土的味道,苏柔跪坐在车里面,把披风搭在了病患的身上,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透气。
    马车震动,她余光总会觉得前头的躺着的人也动了。
    几次看过去并没有。
    不过扫了几眼,苏柔忍不住就打量起他来。
    他衣服布料是上好的锦绸,虽然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但腰间那根金丝银线的翡翠腰带就看得出不凡。
    脸上都是血,但依稀看得出五官轮廓。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洗干净血污,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
    不过是带着锐气的英俊,而不是儒雅翩翩公子那一类。
    苏柔也不知她怎么光这样看,就能断定一个人的性格,不过就是有这种感觉,光是看他的眼角眉梢,就觉得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但应该不是坏人吧?
    她可不喜欢农夫与蛇的故事。
    苏柔眨了眨眼,这回又觉得病患动了。
    他脸上的血已经干了,睫毛被血痂糊住,有些艰难才睁开了眼。
    不过睁也只是半睁。
    看着他的眼睛,苏柔怔了下,觉得自己之前的结论下的太早了。
    这人看着并不像是不好相与的人。
    他的眼珠子很棕,已经近乎黑的地步,眼睛清澈干净,还带着一丝懵懂脆弱,就跟刚出巢的雏鸟一般。
    他呆呆的看着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如今的情况。
    苏柔觉得有些奇怪,但不禁觉得他那双眼好看。
    柔和了他的五官,有几分惹人心疼的小可怜味道。
    “你醒了。”
    男人没回应苏柔的话,手突然抬起,苏柔怔了下,下意识往后躲,就见他握住了她的衣摆,闭眼又晕了过去。
    苏柔瞧见了他的手。
    不算细皮嫩肉,又肿又脏,把她的衣摆握得很紧。
    犹豫了下,苏柔没扯开,怕他是回光返照,又试了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还是在喘气。
    活着就好。
    太佛寺有九百九十九的阶梯,后头也有上山的宽道,借了病患的福,苏柔没想那么多,直接走宽道,一路到了大门口才下马车。
    僧人抬着担架把病患抬走,苏柔站在回廊下,觉得那人运气还算好。
    他们刚到寺庙,雨就下下来了。
    先是飘了雨丝,片刻就成了大雨珠敲打青瓦,雨势变小又成了雪。
    开始下雪,天倒是不阴了,干净透彻。
    “披风都脏了,还有姑娘的衣摆。”
    春桃看到雪白的狐狸毛沾上了血污,忍不住心疼,“希望那人被救回来,要不然姑娘的善心就可惜了。”
    苏柔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双干净眸子,点头:“希望他平安无事。”
    换了衣裳,苏柔在屋里坐了会,身子暖了才去大殿还愿。
    不过一会儿,地上就积了一层薄雪,白茫茫的不知道这雪会下到何时。
    苏柔算了时辰,如果一直落雪,为了安全着想,今日估计不能赶回城里,她娘估计又要担心。
    打着伞一路到了大殿,苏柔摆了瓜果、香品,叩首还愿,听着僧人说了半晌的禅才算完。
    从殿中出来,雪又厚了一层。
    苏柔伸手,雪花落在掌心,鹅毛似的雪在掌心停了一会才化。
    “姑娘的手心跟这雪花一般白。”
    春桃不错眼地瞧着主子的手。
    苏柔轻笑:“那我不就是雪做的人,你往日可别叫我晒到太阳,免得我化了。”
    “夫人都说了,姑娘是琉璃做的人,不过也得仔细不能晒太阳,要供着欣赏。”
    “还供着,佛门圣地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佛祖罚你摔跟头。”
    “怎么——”
    春桃的“怎么会”还没说出来,脚往前一滑,还真让苏柔说中甩了个狗吃屎。
    她帮苏柔打着伞,一摔还差点把苏柔带着一起摔。
    瞧见春桃摔地的委屈样,苏柔又觉得她可怜,又想笑。
    “疼得厉害嘛?扶你去看大夫。”
    苏柔微微弯腰,伸出了手。
    春桃却不敢把手搭在主子手上:“姑娘你就跟仙女似的。”
    天上飘着纯白轻飘飘的雪花,她家姑娘穿着白底折枝花小袄,下面是素面综裙,肌肤似雪,却比雪近人情许多,脸颊如同娇花般带着淡淡绯色。
    而且她嘴笨被罚摔了,她姑娘还扶她,在春桃看来仙女也不过这般。
    说不定还没她家主子好看呢。
    “又乱说话。”
    苏柔觉得春桃这一跤摔的还不够狠,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
    刚想收回手,苏柔摊开的手掌搭上了一只比她大了许多的手。
    来人的手掌青青紫紫,上面裹了一层药此时也黏在了苏柔的手上。
    抬起头,来人扬起了一抹灿烂不过的笑,清澈的眼睛微眯,欢喜地看着苏柔。
    “你是谁!你快放我家小姐!”
    不等春桃说,苏柔就松了手,自己的手空了,来人失落的表情能溢出来,清澈无暇的眸子盯着苏柔直瞧。
    他这个样子,明明是他冒犯,苏柔都有种是她做了什么坏事的感觉。
    春桃没认出他,但苏柔认出来了。
    这个男人洗去了脸上的血污,头上包了纱布,身上换了寺庙半旧深灰色的夹袄僧衣,浑然就是她救的那个人。
    她之前便看出他生了一副好相貌,没想到脸洗净比她想象的还要出众,简直都有些鹤立鸡群了,五官每一处都长得恰当好处。
    他在车上要死不活的模样,本以为要躺一段时间他才站得起来,没想到竟然清醒了,而且还寻了过来。
    只是……苏柔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种违和感。
    视线下移,苏柔瞧见了他没穿鞋,踩着雪里的模样,怔了怔:“你怎么不穿鞋袜?”
    这样的天气,她穿得严严实实都觉着冷,他竟然还赤脚。
    男人顺着苏柔的视线低头看,动了动脚指头:“冷。”
    “冷还不穿鞋袜,姑娘这个人应该是个傻子。”
    春桃跳起来挡在自家姑娘面前,看到男人的脸傻了傻,她刚刚才夸了自家姑娘仙女,在她看来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她家小姐了。
    但没想到立马又见了那么个出众相貌的。
    比起她家小姐,这个男人皮肤算不上白,但他却有种很干净说不出的气质,挺鼻薄唇,目若朗星,好看到春桃都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太凶。
    “摔坏了头?”
    苏柔扫过他的头,终于明白了他的违和感在哪里。他的眼睛和神情都太清澈了,就像是一眼就望得到底的清溪。
    “你记得你的家人吗?”
    男人很注意苏柔的动静,听到她说话,薄唇就扬了起来:“我忘了。”
    顿了顿,男人上前一步,更仔细地看着苏柔,“我记得你,我只记得你。”
    男人的行为幼稚但却生了副成熟嗓音,磁性的嗓音大约因为还在病中染上了哑意,像是山谷深处冷泉击打石峰。
    苏柔怔了下。
    记得她?
    是车上他睁眼看她那眼?
    苏柔想起他半睁眼,抓住她的衣摆。
    听着他说话算有条理,应该不是傻子,那就是摔坏头了?
    男人的眼神很清澈,但被一直盯着看,苏柔还是觉得太灼灼。
    侧开了眼,没想到他竟然移动了步子,继续对着她的眼盯着她看。
    苏柔:“……”
    她救了个失忆的男人,他还有雏鸟情节的,因为第一眼睁开看到她,把她当做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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