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个冬天皇朝如何命运曲折,我依然向野草一般,度过了寒冬之后,在春天刚来的时候疯狂生长。
    我以前只到敖宸的半腰,现在勉勉强强到了他的胸口下边。
    连他都惊讶我能长这么快。
    帝国捉襟见肘,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冬天。
    马上开春,第一件大事是皇帝祭祀社稷,皇帝亲耕,皇后亲自侍弄桑蚕。但是我父皇他没有皇后,后宫的妃嫔们为了得到能够在皇帝身边侍弄蚕桑的机会,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宫里面有好几个太监宫女莫名消失了。
    我和我娘属于凑上去争,人家都不屑看我们一眼的那种人。敖宸那几天跑过来对我好一番劝诱,说如果我娘想去,他可以帮我,到时候我娘的地位一定会水涨船高。
    会不会水涨船高倒是不大清楚,会成为六宫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倒是一定为真。
    我还是拎得清,但架不住他老是在我耳边说这件事,索性把皮球给他推回去,“我不想去,你既然觉得我娘想去,那你为何不找她亲自说呢?干嘛非得征求我的同意。”
    敖宸的脸色当即就变得很可怕,我那时正在低头写字没看他,只觉得整个屋子的气温无端低得吓人,竟然像数九寒冬似的。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冷。”
    敖宸直直地坐了很久,最后才叹气,屋内的温度又开始回升。
    “你们家的人,惯会拿乔。人类为什么总是能找到别人的弱点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这和人类有什么关系,我又哪里抓住他的弱点来利用了?
    我不禁问道:“我们家什么人,这和人类有什么关系?”
    敖宸冷笑道:“你和杨烁当真是一个德行,聪明到让人觉得可怕。”
    我莫名其妙就被说了一通,有点生气,但敖宸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有时说话就是刻薄,还故意找我茬,阴阳怪气地讽刺我。但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反而是皇宫里除了我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我就当做是他在变相地夸我了。
    杨烁是我大周的开国君王,尊庙号为高祖。
    周朝末年,民不聊生,天下分裂,群雄逐鹿。高祖当年自金陵起事,从南到北,伐秦升,杀成笮,灭吴用,打败了无数豪杰群雄,终于一统天下。
    敖宸说这话,透着他和高祖很熟悉的意思。
    我双手撑在桌子上,叫道:“你终于承认你是我朝护国神兽了!你是不是传说中帮高祖夺取天下的黑龙?”
    敖宸目光深沉,犹如一潭沉静的寒潭,无声地泄露着寒意。
    他淡淡地说:“你要这么想,也算是吧。不过那些神话都不是能信的东西。八百年前的陈货也就不要再提了。”
    他表情冷淡,嘴角下垂,我便知他心中不快,也就乖乖闭嘴,不再提这些历史。
    敖宸修长洁白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扣着,发出咚咚的声响,他最后说:“杨烁当年拜托我照看他的江山,我便将自己的龙气和齐国的龙脉相连。齐国安然无恙八百年,皆是因为我龙气所佑。”
    难怪我朝皇帝如此作死还没把朝廷作完,原来是有敖宸的缘故。
    想来他在皇宫中,也是为了守护我朝龙脉了。
    敖宸继续说道:“不过杨烁已经死去多年,我身上的龙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想离开这里离,再去外面看看。”
    我点头,“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有点舍不得敖宸。
    他对着我翻了一个白眼,“我要是能走还在这陪你玩过家家?当年引我龙气入龙脉的阵法,需要齐国的天子才能解除,不解除这个阵法我是不能离开的。”
    “所以呢?你需要一个皇帝来帮你解除阵法?这样说来你找我几位皇兄不是更快捷吗?”
    不不不,我才想到,“最快捷的方式应该是直接找皇帝,比如我爹,比如我的几位祖宗。你活了八百年,应该见过我朝所有的皇帝才对。”
    他叹了一口气,忧愁地说:“我要是走了,龙脉里的龙气就断了一大笔供给,天下将有大乱之危。你自己想想你的祖宗们是个什么德行。我真走了,万一他们把国家玩坏了,我怎么杨烁交代?”
    看他一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原来还是个负责的龙。
    “可是我……?”
    敖宸道:“我一开始想扶持一位英明的君主,结果发现在矮子里面拔将军太难了,不过我还遇见过几个聪明的小孩,有点机会当君主,你就是其中一个。”
    我感觉他又在套路我,先警惕地问道:“那我前面的几个呢?”
    他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没当上皇帝就死了。毕竟当皇帝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
    “对不起。”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想好好活着。”
    他对着我和颜悦色地笑了,深邃的眼睛煞是好看,“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最有机会的。你就当是帮我一次,当皇帝行不行?”
    我想了想,难为情地说:“如果你是让我当一个朝臣,我义不容辞。当了朝臣可以卸甲归田,可以乞骸骨,可是当了皇帝就再也没有退路。我没办法做出这样的抉择,你是神,你活的比我长多了,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皇帝。”
    对于权力的追逐要么出于野心,要么出于困境。我并不是高祖那样可以豁出一切去追逐权力的人,也没有处在必须背水一战的境地。
    他说不动我,情绪也很平稳,只是笑着说:“你天天说圣贤,结果还不是在为自己打主意。你的修齐治平哪去了?”
    我一点也不羞愧,“我要是能做到圣贤这个地步,还在这里当什么皇子啊?说到底我也就是个普通人,存着一个向着圣贤的向善之心,但还是得为自己着想。”
    “没关系。”他轻轻笑着说。
    他问我,你听说过养蛊吗?
    他说,养蛊的人会把各种毒虫都放在一个盒子里,让他们互相撕咬,相互吞并,最后剩下的那一只毒虫,便是集中了所有毒虫特点的最强者,被称为蛊。
    皇宫就是一个大盒子,所有的人都会互相撕咬。
    世上最毒的蛊,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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