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地震,山东四十余郡全数受灾,北海、东海海水溢。百川沸腾,山冢碎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这是少有的地方官不能隐瞒的消息,人力快马几乎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都要把消息往骊都传。不用别人多说,骊都尚有大片倒塌的民居,皇宫也有几个地方塌了,何况别处?
    地震刚停,午门上的瓦还没补好,皇帝便匆匆召开朝会,让京城的官员只要没死的还能走就赶紧来。
    连多日未见的钱太师都来了。
    唯独太子迟迟未到。
    杨庭等得着急,哼了一声,即便不把黔首当人,出了这样的乱子,还是要防着造反,不好好处理他这个皇帝位置也坐不稳。
    大灾之后的集会,按理来说应该赶紧讨论赈灾事宜。谁知林阁老第一句便问的是,“太子怎么没到?”
    钱太师颤颤悠悠说不出话来。
    这边算是埋下一笔,接着各方都开始就赈灾人选大吵起来。
    谁都知道赈灾是一趟肥水,无论如何都不能流了外人的田。
    对于众位皇子而言,赈灾更是扬名立功的好时机,万万不能放过。
    平日里上朝嘻嘻哈哈打瞌睡的商洛一反常态的黑着脸,站在杨佑旁边的徐开霁手指掐着笏板,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吵了半天连个屁都没吵出来。
    庞巢憋着一口气就要出列上言,蒋凌一把拉住了他。
    忍着吗?要忍多久?
    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了商洛,商洛不言不语地闭上眼睛开始打瞌睡。
    杨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商洛特意抬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
    杨佑避开了他的目光,垂着头沉默地站着。
    “陛下!”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百官回头,一个青年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
    杨佑认出了他,他真是那个私下去寻访钱立轩一案受害者的刑部小官常达,常达因为钱案升了点官,但仍是一介小官,连站到大殿前面的资格都没有。
    他此时却受到了众人的仰望。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宣发特使,先行到灾区查明情况,一共有多少郡县受灾,郡县长官如何,受灾人数几何。查明之后,再由国府从各地调集赈灾银两物资。等二事具备方可遴选赈灾大臣。此时争议赈灾人选,便是做无米之炊,饶是千古名臣也会束手无策。”
    杨庭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心里门清,不仅门清,还清楚地知道下面官员的打算,他指着常达痛心疾首地对百官说道:“看看!这才是百官楷模!一天天的就知道吵吵吵!聒噪!”
    群臣鸦雀无声。
    “都听清楚了吗?”杨庭斥道,“听清楚了还不赶紧派人去办!”
    户部和吏部赶紧派人走了。
    杨庭又借机痛骂群臣一顿,将众人骂得狗血淋头。
    这时,传达的太监才有气无力地叫道,“太子到!”
    太子杨俭踏着蹒跚的步伐姗姗来迟,他穿着整齐的朝服,然而走过的地方,官员无一例外都皱起了眉头。
    酒气在朝堂上蔓延开来。
    再看太子双目涣散,满脸颓红,钱太师更是冷汗涔涔。
    此刻的安静比之杨庭训斥时更甚,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钱太师没等太子走到皇帝座下,便扑通一声,顾不得老胳膊老腿跪在了地上,头紧紧伏在地面,浑身颤抖。
    更邪门的是,一阵狂风突然从殿外刮过,吹落了一片瓦,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皇帝刚刚拿起手边的奏章想往下砸,眼前突然一暗。
    原本在天空中放射着光芒的太阳突然缺了一角。钦天监的官员不顾礼法跑出殿外查看,几乎是哭喊着说,“日有食,救日,救日啊!”
    说罢,殿外陆陆续续传来打鼓之声,皇宫四处只要是有鼓有盆的地方都开始纷纷敲响,京城到处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杨庭快步从宝座上下来,人群拥挤着从正殿出来,集中到了偏殿,谁都没有心思再管太子。
    很快,白日便成了黑夜,一群人挤在狭小的偏殿内,只听到慌乱的呼吸声,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没有一个人敢承担上天的怒火。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天光复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混账东西!”杨庭拂袖,将手边的砚台往太子方向扔,太子下意识一躲,墨水便全数溅到了钱太师身上。
    钱太师连句话都没说便昏了过去,被人送去就医。
    不用林阁老出头建言,大小官员纷纷开口,指斥太子失行,触怒上天,东宫乃是立国之本,东宫触怒上天,自然要重重惩戒!
    杨俭也明白自己毫无回转余地,只得跪在御座下嚎啕大哭,解释自己平时恪守礼仪,不敢有违宗法,今日乃是被人陷害,希望皇帝给他一次机会。
    “陷害?”杨庭冷笑,“陷害什么?你以为你平时嗜酒好色干的那些事情朕都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竟然也开始哭起来,“朕年少时有赖太师支持,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朕相信太师,亦将国事托付太师,太子乃是太师外孙,朕疼爱不已。谁知太师竟然欺君罔上,纵容手下贪赃枉法,败坏朝纲,我儿杨俭又不知体恤苍生,在百姓受苦之时纵情声色享乐。朕识人不清,识人不清啊!”
    地震和日食,都是上天降下的对皇帝的警示,便是要告诉皇帝做错了事。皇帝当深刻反省,发罪己诏,罪己以告慰天下。
    杨庭一番话,就是给这接连而来的两次事情都定了性,“朕”有错,“朕”错在识人不清,是太师和太子为非作歹,欺骗了我,罪都是他们犯下的。
    众臣都是知道这种惯例的,太子眼看着马上就要落入深渊,不乘机踩上几脚,日后怎好邀功?于是群情激奋,安慰皇上的同时提出废黜太子,流放钱氏的建议。
    太子已是面如土色,汗流浃背,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末了,杨庭为这场演出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他锤着胸口,涕泗横流,拍着御案大声哭号,“天谴于上而朕不悟 , 人怨于下而朕不知, 朕上累于祖宗 ,下负于蒸庶 ,朕一人有罪无及万夫 , 万夫有罪在朕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敬 , 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
    说真的,杨庭在位这么多年,就这句话说得最有水平,说得最真。
    一场赈灾的朝会,顷刻便断送了杨俭的前途,他就这样被预定了命运。
    杨佑心知他肯定不是故意喝酒,杨俭不是傻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敢喝酒,除非他上赶着被废。
    但他也不冤,杨俭除了性格没有钱立轩残暴,心智没有钱立轩聪明之外,其他的爱好都和钱立轩一模一样,无怪乎他们是两甥舅。钱立轩还拉着好几位花花公子专门成立了一个圈子,只为了向杨俭输送女人。
    杨俭不过是恰好在这一天纵情神色,没想到既撞上了地震,又撞上了日食。
    杨佑突然对陆善见说的气运一事上了点心。
    他下了朝会之后便留在了宫里,看着丽妃安顿好之后,匆匆忙忙向湖边赶去。
    那片葱葱郁郁的松树林再也没有了苍翠的绿意,只剩下的光秃秃的枝干,枯黄的松针堆积在地上。
    松针积了有膝盖深厚,杨佑只得勉力在其中行走,时不时还得爬树,不断摸索着才到了湖边。
    还好湖水依旧清澈宁静。
    他胸前的龙鳞开始发寒,他解下绳子,将龙鳞托在手中,龙鳞慢慢变重,似乎想要往下坠去,杨佑尾指缠着红绳,将托着龙鳞的手放在湖水中。
    湖水以他的手为中心,泛开一圈圈波纹,水下庞大的黑影似乎轻轻地动了动。
    一双冰凉的手从水下拉住他,杨佑被吓得赶紧收回手,敖宸黑溜溜的头颅浮出水面,他头发散乱,湿漉漉地盖在头上,脸都被遮住了。
    杨佑松了一口气,吸了下鼻子,“吓死我了。”
    敖宸抬手将头发撩开,黑发如同凌乱的水草一般附着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明明一张俊脸,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杨佑又忍不住笑了,伸手帮他将头发都梳在脑后,就地坐在了湖边。
    敖宸游得近了些,湖水下隐隐能看见他的光着的下半身,他从水中浮上来,将头靠在杨佑的膝盖上,闭着眼小憩。
    “嘶!”杨佑抖了抖膝盖,“冻死了。”
    却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任由敖宸趴着。
    敖宸拉过他的一只手放到胸前,问道:“太子废了?”
    杨佑惊讶地说:“你又知道,你不是躲着吗?”
    他摸了摸龙鳞,“难不成你在龙鳞里也能看到?”
    敖宸双手交叠,将下巴放在手臂上,趴在杨佑腿上抬头看他,“东宫易主这种事,便是看天象都能看出来。”
    杨佑抬头看看天,天光大亮,一颗星星都没有。
    敖宸可能有自己的方法吧。
    “莫非东宫易主也会消耗你的龙气?”
    敖宸摇摇头,“我这样告诉你,所谓龙气,只因它在龙身上出现,便叫做龙气,说到底也是天地间气运的一种,与山脉水脉地脉之气无差。凡间天子身上的龙气,不是真正的龙气,同样也只是气运的一种,不过是因为两者相通,而人又将龙与天子相联系,固有此称。倘若齐国的护国神兽是个玄武,你们便是叫龟气也行得通。”
    龟气?那是什么?
    杨佑噗嗤一下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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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我又短小了
    ps:关于他们为什么都没有字,是因为我觉得要记住那么多人,已经很难了,再引入字就更分不清楚了,而且字也不是剧情的刚需,所以我就没有设定。好吧我就是懒……还有一直和鲸栖,栖息地,7π,钰,锅……的讨论。其实我想说,除了剧情的具体走向你们可能猜不到之外,关于人物的设定和看法,你们说的都是对的!我觉得杨佑适合干嘛或者敖宸是好是坏都是我觉得,但是我不能说我要我觉得哈哈哈,作品写出来就是大家的,我不再完全地占有它。所以我只能跟大家说我原本的设定是什么。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觉得大家都说得挺好的,真的非常好,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看大家回复的时候。你们可以看看七百条评论有一半是我自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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