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路依旧那么熟悉,杨遇春没有进入宫城的资格,只能在外面等着,瑞芳和杨佑一起进了宫。
    养心殿门口的丹陛上竖起巨大的宫灯,一为天佑,一为万寿,官员、妃嫔、宫女、太监打扮一新,宫城披红挂彩。
    杨佑一进宫就和杨伭紧紧挨在一起,手和视线没有一时一刻是离开杨伭的。丽妃见他紧张,过来安抚道:“你也莫焦心,到底最后一天了,又是这样的场合,横竖出不了什么。倒是你自己,前阵子不是还被……,你先小心自己才是。”
    杨佑抿着嘴摇摇头,他可以不信陆善见,可以不信弘光,但不能不信敖宸。
    只有自己看着才放心。
    丽妃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袍,绣着追云的一双燕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挂着金丝八宝的朱钗。恰到好处的妆容遮住了她皮肤上细细的皱纹,乌发红唇,端庄中又带着高傲的魅惑。
    照旧例祭祖,赐年礼,宣读一通吹嘘的文书,看了一场奢靡的表演之后,官员们便退场了,只留下皇室宗亲和重臣。
    杨庭当上皇帝之后,就没有了兄弟,基本上留下来的都是他的儿子和爷爷辈传下来的亲戚。
    光是想想就知道这个场景除了刀光剑影就是无聊。
    估计是想在宗亲面前挣点面子,杨庭的男宠们都没上殿,丽妃最近因为杨伭的原因,说话做事务求低调,也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场面上就只剩下各家的虚与委蛇、含沙射影。
    杨佑抱着杨伭枯坐,等着守岁的时间熬过去,只要礼花一响,他这颗心就算回到了肚子里。
    杨伭小声地说道:“哥哥,我要吃东西。”
    杨佑看了看摆在他们桌上的精致糕点,各挑了一块塞到嘴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确定自己没什么异样后才让杨伭吃掉。
    枯坐一夜,杨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度疲惫的状态,头脑却越发清明,杨伭把玩着胸口的龙鳞,这是他发现的新玩具,无论将龙鳞放到哪个地方,冰冷的温度依旧不会改变,无论用什么东西凿刻,龙鳞上几乎不会留下痕迹。
    他故意将龙鳞贴到杨佑的脖子上,看杨佑冷得缩脖子,咯咯地笑起来。
    随着子时越来越近,杨佑的心不受抑制地狂跳着,心跳穿越过嘈杂的人声,无比清晰地传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即将跃出喉头,或是因为剧烈的跳动而停摆。
    然而没有,杨庭站起来,大太监高声宣布,子时将至,众人前往养心殿前的广场点燃焰火。
    杨佑摸了摸胸口,将杨伭搂紧了几分,跟在人群中往广场去。
    养心殿前整齐地放着一排焰火,四周都是戒备的禁军,以防走水。
    杨庭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其余人按照血缘远近依次站在剩下的台阶上,一根长长的引线从台阶上延伸而下,直通焰火,引线旁每隔三尺便站着一个太监,防止点火不顺。
    一旁的宫女接过杨伭,站到了丽妃身侧。
    今夜无风,雪也停了,正是个好天气。
    杨庭接过太监手中的火把,亲自点燃引线。
    橙黄火红的火焰像一条蛇一样飞速前进,在众人心中默念的倒数声中,一声声巨响,明亮的烟火冲向高空,在黑夜中盛放着绚烂的光华。
    众人鼓掌叫好,依次向杨庭道贺。
    烟火在天上如流星般碎散开来,烧烬的火星纷纷掉落在地,还有些砂石落到了杨佑的衣服上。
    杨佑将余光留在了杨伭身上,冷不防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一大团似乎根本没烧完的烟火,直接从地下的筒中飞向杨伭。
    杨佑几乎连呼吸都忘了,一种从脊背窜上来的恐惧让他牙齿发抖,再顾不得什么礼仪,他凄厉地叫着杨伭的名字,往丽妃身边跑。
    烟火和火铳大约是一个原理,杨佑深知烟火的可怖,然而他还是慢了,丽妃只看到一道炽热的白光,接着便听到了宫女的惨叫和杨伭的哭喊。
    杨伭和宫女顿时成了一个火球、
    丽妃被站在一旁的湛芳推开,牢牢地抱着不让她冲上前,丽妃慌得说不出话。
    到是林贵妃先反应过来,叫禁军过来救火。
    须臾之间,两个人都完全被火焰覆盖,四周的人逐步避开。
    杨佑最先跑到杨伭身边,脱下上衣便开始扑火,耳边响起各种尖叫。
    丽妃的哭喊,禁军的口令,皇亲的絮语全都直接破碎成毫无意义的符号,他眼中只有一件事——
    杨伭不能死!杨伭不能死!
    “让开!”
    一桶桶冷水泼来,杨佑被一双手拉开,他挣扎着要往杨伭的方向去,崔珏猛地将他往后一拉,摔在地上,“火已经灭了。”
    禁军原本就备有灭火的东西,几桶水泼下去,宫女和杨伭身上的火便灭了。
    杨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杨伭身边,两人的衣服都被烧成了焦炭,只剩下些布条挂在身上,宫女的背上有大片的皮肤被烧伤,杨佑扒开她,将杨伭抱在怀里。
    杨伭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杨佑的眼泪当时就失控了,坐在原地,除了流泪,再没有别的想法,脑海一片空白。
    崔珏赶紧将杨伭从他手里抢过来,“没死没死,还有气,太医!太医!”
    这一声声太医仿佛将他的魂叫了回来,杨佑勉强站起来,手因为挥动衣服灭火而脱力,双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软。瑞芳过来撑住他,含泪道:“王爷,咱们也去看看太医吧。”
    原本欢欢喜喜的大年夜因为这一场诡异的事故提前结束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太医诊断下来,杨伭根本没事,宫女身上倒是有不少烧伤,可是杨伭屁事没有,浑身上下除了衣服被烧坏,连个指甲盖大的疤都没有。
    他昏迷不醒大约是受了惊吓。
    众人都说是上天保佑。
    知道真相的杨佑想着,可不是天神保佑吗?
    在太医院睡了会,杨伭便醒了过来,抱着丽妃直哭。
    杨佑因为救火吸入了些烟尘,胸口的伤又有些复发,好在不碍事,手上有几个水泡,也都被太医处理妥帖。
    明明刚才还惊魂未定,等瑞芳把杨伭醒来的消息告诉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头顶上悬着的利剑终于掉了下来,虽然造成了些许伤害,但是一切还好,还好……
    “这边算是应了劫数?”他自言自语道,如此就不必再担心杨伭出事。
    杨佑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闹了一通,又要开始养伤,杨佑奉旨养伤一直养到了元宵节。
    敖宸依旧没什么动静。
    元宵节又免不了宫中宴席,杨佑先是去看了看杨伭,杨伭似乎没受事故的影响,依旧活蹦乱跳。
    受伤的宫女被丽妃赏了一大笔银子后送回了老家,那笔银子,足够她一家人坐吃三代。
    晚宴过后,年轻些的皇亲们约着去逛街,唯有上元节,女子可以毫无顾忌的出门,因此这一天也被视作是寻求姻缘的吉日。
    杨佑没什么心情,就留在了宫里,他寻了个没人的去处,近了敖宸的地盘。
    天已经黑了,他手里提着一柄宫灯,先是去神庙了看了一番,庙里什么都没有,又积了一层灰。
    佳节如此,他不想打扫,再去到湖边,黑黢黢的深湖如同倒过来的夜空,除了一点点银白色的星星之外便什么都没了。
    杨佑双手支在嘴边,大声喊道:“敖宸敖宸敖宸敖宸敖宸……”
    哗啦一声,水花飞溅,全部往杨佑身上扑来。
    杨佑机敏地往后退了几步,敖宸的身影出现在水面上,他黑色的衣袍上,暗金线绣满了飞龙,一头黑发披散在肩上,面露不善地说:“叫魂?饶人清梦!”
    杨佑坐在岸边对他笑了笑。
    敖宸冷着脸走到他身边,朝着杨佑踢了一脚,“坐过去点。”
    杨佑往旁边挪了挪,敖宸坐到他身边,抬手揽着他的肩。
    杨佑转头看着他有着紧致线条的下颌,“怎么这一次休息这么久?”
    敖宸啧了一声,“好不容易遇到你们这些凡人不搞幺蛾子的时候,我还不得好好积累积累?”
    杨佑理解地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敖宸在他颈侧咬了一口,“找我干什么?”
    杨佑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河灯,点燃蜡烛,“今天是元宵节,应该放河灯许愿的。”
    杨佑说着,将河灯放入了湖水中。
    他满怀憧憬地握着双手,对敖宸说,“你有什么愿望吗?”
    敖宸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河灯,说道:“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杨佑回头看,河灯呆呆地待在原地。
    他忘了,敖宸的湖水是不会流动的。
    杨佑尴尬地挠头。
    敖宸问道:“许完愿了吗?”
    杨佑笑道:“我的愿望是希望家人平安,你已经为我实现了。”
    敖宸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指一弹,将河灯推远,“我好像没什么愿望了。”
    河灯沿着直线一直漂到了湖的远处,那一点点橙黄的光芒逐渐变成了湖水中的一颗星辰。
    杨佑看着敖宸,他平静的黑眸中还残留着那一点点明亮温暖的光芒,杨佑伸手去摸他的眼尾。
    敖宸凝视着他,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两人交换了一个静谧的吻。
    敖宸拍拍他的脸,“亲也亲完了,回去吧。我还要休息一段时间。”
    杨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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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去洗澡现在补上有话说,童谣是我一下子出现的脑洞惹,历史上要发生事情之前总是有许多莫名其妙的童谣,所以童谣也会被认为是一个重要的指标之类?但是目前好像还没有说查出某某童谣是具体由谁编造的,只能说肯定是有心人,但是是谁,我也不知道,反正它就有了,所以猜童谣是什么意思,出自哪一边的人,就比较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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