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苏云开嗫嚅着开了口,努力维系着心平气和的模样,“先把风公子扶进苍穹殿里……处理一下伤口。”
    “遵命!”陈清风见气氛凝重,不敢有所耽搁,可云清净却将他的手从风醒身上撇开,死活不让他碰,眼尾挂着狠戾的红,直冲前方道:“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就这么算了么!”
    苏云开知他怒火未息,只得耷下眉头,尽力解释道:“清净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风公子他……”
    “伤人的分明是我,你们这一唱一和地对恩公咄咄相逼,又算什么意思?”白姑娘素眸微张,眼神释出万千细刃,丝毫不加掩饰。
    “白姑娘!”苏云开顾首顾不上尾,来回焦灼,“你、你也少说几句……”
    云清净从未遇上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回驳道:“还不是因为你是苏云开的人!不然谁跟你客气!”
    苏云开猝然一惊,耳根没出息地晕开了一圈绯色:“清净你……别胡说!什么我的……”
    白姑娘亦是不卑不亢,步步向前:“客气?我方才可有任何不客气?你先动手,所以我还你一击,此乃公平,可你身边这位非要惺惺作态地维护你,这才被我误伤。倘若你不躲,他也不护你,我这一剑就能刺中你,那我们自然就扯平了,又怎会任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在这里如此嚣张?”
    苏云开默然扶额,叹无可叹。
    云清净剑拔弩张的气势有刹那的动摇,方才这番话显然将他绕晕了,这女人怎么回事!
    风醒从未听过这般生硬的“公平”之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回堵的话,再一瞥,身旁凑热闹的师兄弟们正看戏看得快活,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苏云开终又站了出来,对着白姑娘既是叹息,又有埋怨,可打心眼儿里却是叹也叹不得,怨也怨不得,最后只能怯怯地嗔怪道:“白姑娘你……唉,风公子他怎么说也是灵荡峰的贵客,清净更是灵荡峰的大师兄,你到底是个长辈,无论如何也不该动手的。”
    白姑娘蛾眉微蹙:“你在责怪我?”
    苏云开握着剑,无所适从,他自认在处理这种问题上毫无天赋,总天真地盼着和和气气地解决问题,可世事盘根错节,根本容不下两全。
    “我、我哪有……”苏云开答得卑微,“你莫非忘了,我以前同你说过,人情世故并不是简单的一报还一报、一心换一心就能解释清楚的,长幼尊卑,善恶恩仇,世人定下这诸多规矩,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什么道理?”
    “就拿方才的事来说,纵使清净他有错在先,你也得先听听他作何解释,若真是他莽撞,你作为长辈训斥他几句便是,清净他也不是个骄纵无理的人,你若与他好好说上几句,便不会闹成这样,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
    云清净彻底听不明白了,怒火凭空烧着,烧得乏力,便不情不愿地敛去了凶光,转而回头关切起风醒淌血的肩——他知道这疯子有血肉愈合的本事,可此番伤及筋骨,绝非草率地覆上一层就能好的,其间的痛苦可想而知……
    风醒悄然抚住他的手,一笑了之,余光还警惕地落在前方。他越是听苏云开在此振振有词,便越是对这位白姑娘感到好奇——雾中花,水中月,好看是好看,却是浮于尘世之外的。
    白姑娘听得有些厌倦,凛冽的目光片刻黯淡,稍显失望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苏云开心有余悸,又不敢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有任何犹豫,当即笃定地颔首,目光坚若磐石。
    “好。”白姑娘面不改色,视线移向云清净,“今日之事若想有个交代,简单——”
    她蓦然抓过苏云开低垂的剑尖,决绝地刺进了自己的肩头!
    锋利的剑刃割伤了纤白的手掌,鲜血从指间缓缓淌出。
    “如此,两不相欠。”
    “白姑娘!”苏云开大惊失色,匆忙将剑撤了回来,众人更是心下悚然,纷纷看傻了眼。
    只见白姑娘一声不吭,脸上还残留着狠绝,她平静地捂住流血的患处,兀自转身离去。
    剑上滑落一滴艳稠的血,融进泥里,四周鸦雀无声,静得让人汗毛倒竖。
    云清净骤然失语,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风醒亦是陷入凝默,心中惴惴不安,良久过后才道:“抱歉,苏掌门,没想到事情会……”
    “哪里,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苏云开握剑的手僵直了片刻,徐徐用袖袍将剑上的血迹拭去,才肯收入鞘中,满是无可奈何,“她就是这个性子……是我疏忽了。”
    未等风醒再说什么,苏云开复又露出璞玉般的笑,不想让气氛变得太过难堪。
    .
    苏云开张罗着弟子们各归各位,又亲自送风醒去苍穹殿,替他悉心处理肩伤,忙前忙后,跟个击不垮的不倒翁似的。
    云清净只能在旁打打下手,有口难言。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愧于苏云开。
    自己在这灵荡峰放肆了一年半载,天天拆完东墙拆西墙,总不让人省心,可苏云开此人始终软得像团棉花,裹着你,护着你,反倒让自己被人揉得狼狈。
    苏云开扔掉沾血的棉布,手浸在水里泡了泡,就着水面整理凌乱的仪容,忽又抬起头来:“对了,过段时日便是仙门的中秋拜月会,清净你若暂时不愿回蓬莱去,可趁那几日去各处逛逛,正好能赶上不归山最热闹的时候,散散心总归是好的。”
    云清净蹲坐在地,觉得自己这个游手好闲的“大师兄”当得有些难堪:“我看陈清风他们近来都在来来回回地整理旧书,也分个差事给我吧。”
    苏云开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手上全是细茧,他欣然一笑,眼角还不深不浅地刻出几条皱纹来:“那风公子呢?你不多陪陪他?”
    苏云开有意看向风醒,云清净急忙摆手:“谁管他!他整日来去逍遥的,一刻也闲不住!”
    风醒:“……”
    “好,”苏云开展颜笑道,“方才我还在与霍宗师说,想要将藏书阁交予他看管,既是如此,那清净你得空了就去藏书阁扫扫吧……嘶,差点忘了霍宗师还等着呢!”
    苏云开猛地一敲脑袋,紧赶慢赶地出了苍穹殿,云清净莫名其妙地被他派去给那姓霍的打扫地盘,心里一顿窝火——就不该开这个口!
    他没好气地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灰,孰料苏云开又急切地折返回来:“瞧我这脑子,又忘了一件事!清风!哦,清风不在这儿!”
    苏云开迈着碎步一溜烟儿下了台阶,冲空坝上呼道:“清风!藏书阁的钥匙是不是放你那儿了?”
    “啊……在呢!”
    师徒俩遥相呼应,云清净却是无言以对,不免怀疑起苏云开究竟是如何当上这个掌门的。
    苏云开方才本是因忘带藏书阁的钥匙才调转回来,不曾想他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还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他好不容易息事宁人,眼下又拿回了钥匙,霎时间落得一身轻松,便欣喜地奔着林间久候的霍潇湘去了。
    笨头笨脑,乐天安命。
    风醒趁云清净的心思还飘在门外,独自艰难地活动着肩臂,针刺似的痛沁入骨髓,他不动声色,只是极为厌倦,悄然提息运气,想让患处愈合得快些。
    云清净总算回过神来,转而坐在风醒身畔,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你……还疼吗?”
    风醒凝视着他,不自觉地又凑近了些,厚脸皮道:“仙尊要是肯亲我一下,兴许就不疼了。”
    云清净一怔,心虚地瞟了眼周围,竟也没骂他不正经,反而飞快地俯过脸去,衔住柔软,还自顾自地闭上了眼。
    风醒本是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瞬间成真,转眼间心旌荡漾,朝他倾覆过去,云清净怕碰到伤处,温存了须臾便分开。
    “现在好些了么?”云清净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得不好。
    风醒意犹未尽,遂冲着云清净耍赖道:“好像更疼了……仙尊再亲亲我。”
    云清净:“……”
    不巧的是,苍穹殿里正放着一尊魁伟的神像,它怒目圆睁,傲然睥睨,格外破坏气氛。
    云清净越是深陷旖旎,越觉得背后发虚,于是怯然将风醒推开,低声抱怨道:“那女人下手这么狠,伤到了筋骨,哪是亲一下就能好的……”
    风醒抿着唇,笑意更深:“放心,骨肉都是能重塑的,区区一剑,伤不了我。”
    见云清净一脸狐疑,风醒又淡然补了一句:“别人做不到,我却可以。”
    相视间,眸底的沧桑被连绵的情意掩藏,云清净只好讷讷地一点头。
    .
    灵荡峰晨练结束,众弟子都累脱了皮,精疲力竭地攀上苍穹殿的台阶,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口休息。
    陈清风特来关切几句,风醒笑着将他们打发,云清净也紧忙敛去眼里的迷情,佯装正经。
    趁着闲暇,风醒便好奇道:“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苏掌门和那位白姑娘……究竟是何关系?”
    弟子们本是各歇各的,闻言立刻装模作样地围拢过来,八卦的眼神胡乱瞟着,也没人敢搭话,陈清风脸红地挠挠头:“这……”
    “我们都叫师母了,还能是什么关系!”王清水浇了整整一盆水,冲淡了满头的大汗。
    苏云开不喜向他人施压,故而不让弟子们唤他“师父”,于是陈清风这帮“清”字辈的弟子就整日将一个干巴巴的“掌门”挂在嘴边,但传道授业解惑之事,苏云开从未有过缺漏,乃是实实在在的人师。
    清念拿着药膏涂抹打得青紫的胳膊,嘟囔道:“不过有件事很奇怪,不仅我们,连掌门都不知道师母到底叫什么名字,而且师母也不跟掌门住在一起啊!”
    “那你们这白姑娘是怎么叫出来的?”云清净听得有些糊涂。
    王清水大剌剌地坐了过来,煞有介事道:“这又什么不明白的?你看,师母她肤白性子也冷,穿的衣服还都是白惨惨的,只能叫她白姑娘咯!至于为什么不跟掌门一起住……没有明媒正娶,住一起会败坏风气的!”
    众人:“……”
    “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掌门和白姑娘都是高洁之人,若真是彼此倾慕,又何必在意住没住一起?”陈清风抬手扫过王清水鸡窝似的头发,这三师兄左右躲闪起来,狼狈不堪,其余弟子哈哈大笑,清念趁机捉弄道:“还能想什么?当然是想黛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清水这城墙似的厚脸皮,竟也唰地红了个透:“你们这群兔崽子!都敢调侃起三师兄我了!”
    陈清风皱着眉:“什么黛娘?”
    “没、没有!别听他们胡说!”
    风醒暗暗忖度起来,云清净见他心神不宁,忙问:“你该不是怀疑白姑娘跟不归山妖魔被滥杀的事有关吧?”
    风醒面露难色,不置可否。
    “她的身手确实不俗,可她来灵荡峰这么多年,要滥杀早就滥杀了,难不成忽然心性大改了么?”云清净想不出合理的解释,风醒也说不明白。
    风醒向来敏感,但凡所见所闻有一丁点的违和,就足以让他耿耿于怀,昨晚那位白姑娘在苍穹殿内的举止确有古怪,可具体什么他也答不上来。
    或许正如之前苏云开忌惮他一样,那位白衣女子也是如此令人琢磨不透,才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只一瞬,想得乏了,好似从他来到人界起,那一根时刻紧绷,百炼成钢的心弦终于有所松动,风醒低头揉着酸涩的眉心,难得糊涂。
    殿外弥漫着通天的妖气,重得快让人嗅觉失灵,几乎是火上浇油,让人坐立难安。
    云清净见他如此模样,隐隐叹息一声,这疯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清闲二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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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国庆踩点失败了……orz
    但是还是要爱我中华!!七十华诞!!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咆哮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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