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篝火安静地跳动着。
    风醒大致看了看自己的伤势,虽然还能暂时撑上几口气,可他困在这里,从此也无家可归,终究是难逃一死的,也许等夜里的寒凉渗进来,他就会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里悄然离去。
    他没有阖眼,也没有再吭声。
    目光一偏,落在洞外,看见云清净独自坐在火光边缘,只留下一个昏暗难辨的背影。
    也许是在想自己方才说此地没有活物的事,也许是在想别的……
    从白天拼命释放灵力开始,风醒就能隐约察觉到,这个仙族人身上似乎藏着某种执念,深不可测,可他看起来又好似一张薄纸,纯粹,容易让人一眼看穿,也因之显得有些脆弱。
    脆弱从何而来,风醒想不明白,毕竟此人还有一身惊天动地的灵力,本不该如此,只是此时此刻,他却莫名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就像过去每当他登上风塔,远远地望向父亲,那孱弱的身躯被烈风不断绞着,抑或无意间推开窗,看见母亲独自站在花田里,低头凝视着手中折下的一朵花,久久无言……他都会生出这样相似的错觉。
    心中的执念就是被这样的薄纸包裹着,不知何时会破裂。
    云清净偶尔会回过头来,检查这厮有没有断气。两人的目光也偶尔会碰在一起,最后无声交错,各自陷入各自的思绪里,谁都没有开口。
    云清净其实想过为他注入灵力续命,可如此一来又要扯上生还是死的问题,实在麻烦。而且当他闪过这个念头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人家要生要死是人家的事,不过认识了几个时辰——不,连名字都不知道,根本谈不上认识,又与你何干呢?
    但他不敢细究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发现在心底一个极深极暗的角落里,答案竟是,与他有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清净就这么出神地坐到了天亮。
    曙光透过林间洒进洞口时,云清净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日出,于是翻身而起,绝望地嚷了一声。
    风醒彻夜未眠,正是昏昏沉沉,被此人一嗓子嗷得神魂一震,诧异地看向洞外。
    云清净恨不得掐死自己,碎碎念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啊啊啊啊啊……”
    风醒:“???”
    云清净焦躁地在洞外来回踱步,最后灵光一闪,转身掀开藤蔓,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喂,疯子,能不能答应一件事儿?”
    疯、疯子?风醒听得脑袋更沉了。
    云清净见他神情疑惑才嘟嘟囔囔地解释说:“你又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只能这么叫你啊,谁让你之前总说疯话……总比喂听起来要亲切些吧!”
    风醒:“……”
    可你刚刚也叫过喂了啊……
    风醒只好应了他:“什么事?”
    云清净振了振嗓子,一本正经道:“昨晚你也说了,此处很古怪,可我现在要出去找路,吉凶难料,是个冒死的差事,等我找到路回来救你,咱俩就算有过命的交情了吧?”
    风醒乍一听觉得有理,可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所……以?”
    “所以,在离开此地之前,能不能再歇一个晚上?”云清净突然变得有些结巴,“我、我想看一次日出再走,就当、当你报答我了!”
    风醒微微怔住,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不过是想看日出罢了,此人竟还认认真真地牵出了一桩“过命的交情”……
    风醒实在疲惫不堪,只好有气无力地说:“我这样,哪儿也去不了,仙尊大可随意……”
    云清净正欢喜,又听风醒沉沉道:“哪怕找到路不回来了,也没关系。”
    话音一落,洞里像是瞬间乌云密布,压下了大片阴翳。云清净紧盯着他,心道此人果然还是那般不可理喻,一夜过去,丝毫未改。
    昨夜交织的念头又不着调地涌了上来,他只好自顾自地点头,道:“说得也是。”
    本来就没关系。
    云清净忿忿离去,气息逐渐从周遭淡开,风醒起初一愣,而后看着阳光从藤蔓的缝隙里漏进来,忽然感到满眼千疮百孔。
    山林没有活物,也就没有喧嚣。
    云清净走了,山洞更是落入死寂。
    风醒倚在岩壁边,看着那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篝火,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等他回来,还是继续等死。
    索性一起等吧。
    在漫长的寂静中,风醒渐渐撑不住浑身的乏累,阖上了双眼。阖上眼,一切又都热闹起来。
    有人在砸门,有人在放火。
    有人在奔逃,有人在悲嚎。
    风醒重新坠入记忆的炼狱,满眼鲜血淋漓,有无数冤魂拽住了他的手脚——他似乎又有知觉了,他能从疯狂的拉扯中感受到刺骨的凉。
    “哥哥救我……”
    “不要等了,听话……”
    “放开他!叫你们放开他啊!”
    “啊……”风醒从噩梦中惊醒,惊恐地望向眼前的篝火。
    火还烧得平静。
    他急喘着,伸出手来在通红的眼前晃了晃,漏进的阳光似乎更加刺目了。
    风醒尝试匍匐在地,单手借力,艰难地朝洞口挪去。他抬头望天,看着朝阳初升,似乎距离日出之后并没有过去太久。
    风醒就这么趴在洞口,能感受到洞外一丝丝清凉的微风,轻轻地,吹散噩梦后的躁热。
    他逐渐意识到,等待远比他想象中要难熬,尤其在云清净离开过后,时间流逝得极慢。
    树上听不见鸟鸣,地上寻不见虫蚁,林间看不见野兽,身旁也没有任何人。他行动不能自如,只能无所事事,连一场撕心裂肺的噩梦也只打发了一个多时辰。
    世间依然寂静。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死?这个问题一直想至黄昏,想得乏了,风醒只好换了个问题,又开始反复琢磨,那位仙尊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在充满未知的等待中撑过了一夜,天又亮了,然而云清净并没有回来。
    风醒在耀眼的曙光中忆起两人临别前的话,顿时明白了什么——想必那位仙尊已经找到路离开了,自己只须静静等死便是。
    “没关系……”风醒学着昨日的口吻,独自喃喃,说时又觉得恍惚,像在听别人说话。
    风醒干脆翻过身来,数着藤蔓上的叶子,一片、两片……一共是一千五百一十片。他还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熬至午后,再也数不下去。
    第二晚,他又做了一场噩梦。
    这次他是抓伤了自己才得以从噩梦中逃离,惊醒后,脖颈上有好几道挠破的口子,正在灼烧着,整个人已是大汗淋漓。
    云清净还是没有回来。
    风醒稍稍有些神志不清,他盯着那团火,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进去,可永燃火是云清净用灵力化成的,只有照明的作用,并不会烧伤人。
    风醒在火中反复抓握,什么也留不住,如此无力,又如此无趣。
    第三天,第四天,风醒总是努力保持清醒,以求摆脱噩梦。可噩梦竟然渐渐变成了幻觉,即便他睁着眼也能看见这些剜心噬骨的记忆环绕在身旁,一切都近在咫尺,根本无处可逃。
    风醒很清楚,再这么下去,非死即疯。
    云清净始终没有回来。
    等等,他为什么会在乎人家回没回来?走了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他是真的要疯了……
    不,他已经疯了。
    第十天的子夜,洞中只剩低沉的呜咽,断断续续,投在岩壁上的人影还在不停颤动。
    蓦地,藤蔓像被一道强风破开,眨眼间冲进来一道黑影!火光逐渐蔓延过去,照亮的是云清净一双腥红的眸子,还有满身的狼狈。
    他急促地呼着气,一进来,目光就始终落在一处——
    风醒瘫在角落,低垂着头,若非这一声声诡异的低鸣和颤栗的身影,与死人无异。云清净快步上前,跪在他身侧,不过刹那,落下了两行清泪。
    “你还活着啊……”
    “杀了我……杀了……杀了我……”风醒猛一抬头,面目极度狰狞,他用左手掐住云清净的肩,眸中似有一层血色的翳,根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快杀了我!”
    云清净试着挣脱出来:“你干什么?是我啊!”
    风醒狠拽住他不放,歇斯底里地拉扯着:“我让你杀了我啊!!!”
    “你又发什么疯!”云清净一拳挥了过去,风醒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嘴角即刻渗出了血。
    云清净心弦一紧,正有些内疚,岂料瞬息之间,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在耳畔响起,这头陷入狂乱的野兽又猛扑回来,一把按住云清净的后颈,狠狠地咬在了唇上!
    好、好大的气力……腥咸瞬间淌入齿间,凶残的撕咬变成贪婪的吮/吸,云清净恼羞成怒,提起灵力将他从身上蛮横地掀了出去!
    “……滚开!”
    摔上岩壁的一刻,风醒咳出了体内的瘀血,倒在地上,就像一具徒有皮囊的枯骨。
    云清净平白无故被咬了一口,正是怒不可遏,又一把揪住这厮的衣领:“我现在就杀了你!”
    风醒终于从幻觉中苏醒,绷着残血的嘴角,竟是止不住地落泪:“你……回来了?”
    闻言,云清净骤然失去所有气力,手中的残暴化为了轻轻的推搡,藏着难言的情绪。很快,云清净泪如泉涌,就坐在风醒身侧,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时机。
    风醒知道自己这几日过得煎熬至极,发疯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无意间冒犯了他,挨了打,也实属活该,却没想到云清净会哭成这个样子。
    好似那张薄纸被撕碎了。
    云清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极重的鼻音凶道:“让我自己哭会儿……不准道歉,也不准来安慰我!”
    风醒:“……”
    风醒只好安静地揩去了眼角的泪,没有吭声。他自己也堪堪历了一劫,需要好好歇息一阵。两人就这么一起坐在此地,一起掉着这莫名其妙的泪水。
    十日炼狱。
    看来确实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新一轮朝阳如期而至,云清净怔怔地望向洞外的天空,有几许陌生。风醒倚在一旁琢磨了半天,不甚确定地问:“你是……迷路了么?”
    云清净登时垮下脸色,斜过眼来瞪他,风醒算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原来是迷路了……居然迷路了!这怎么就迷路了呢!这一迷,都快迷上十天十夜了!害得自己以为他已经走了!风醒无力地掐住眉心。
    云清净见他无话可说的模样,没好气道:“这鬼地方根本就走不出去!无论我怎么绕,哪怕是在天上飞,都一样会被困在同一个地方,迷路了能怪我么!”
    风醒听得出神,想来自己这几日的痛苦和煎熬,他在外面也没有少受。毕竟此地什么也没有,所以脑海里什么都可能出现。几乎没人受得了这种,无处生也无处死,被世间完全遗弃的折磨。
    “好不容易找到回来的路,偏偏遇上你这疯子乱咬人,真是倒霉……”云清净咂咂嘴,还能尝出一股涩涩的腥味,风醒念及昨晚的事,实在歉疚:“对不……”
    “说了不准道歉!”云清净匆忙喊停,“反正这几日困在外面,我算是想通了,你的生死就是和我有关!在我回到蓬莱之前,你不准死!你死了我上哪儿去……”
    再找个人来陪我。
    云清净咽回了最后半句话,目光闪烁不定。风醒凝望于他,想着过去这几日的生不如死,像是突然看清了自己——原来自己想死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坚定,否则如此受折磨,他早就一头撞死在岩壁上,抑或爬去外面的清池沉底了。
    顺带也还看清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打从心底里舍不得这位仙尊离开……
    “别怕,都会过去的。”
    脑海里无故回荡起父亲的话。
    风醒骤然一哽,而后望向云清净,苦涩地笑了:“好,我会好好活着,直到仙尊离开。”
    云清净心虚地瞄着他,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你、你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么?何必每天哭丧着一张脸……唉算了,我、我还是替你疗伤吧!”
    云清净不知该怎么说不下去,只好生硬地转了话题,怯怯地凑到风醒身边。风醒敛住笑意,似乎从没被这么夸过,一时有些愣神。
    仙魔皆是上古族群,天赋异禀,灵力虽不相容,却不相克,可以共生,而妖之力却是与万物相克,人之力则能与万物相容。与其说各族生来要分个高低贵贱,倒不如说只是生来独特罢了。
    云清净在注入灵力时才发觉,风醒并非魔身,也从来没有修炼过,体内仅留有一股内力,应当也是曾经被谁注入的。
    “你,不是魔族人?”他好奇问。
    风醒答道:“我的娘亲是人族,所以我算是个半魔,只是眼下在魔界无家可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算不算魔族人……”
    云清净禁不住笑话他:“这是什么话?是就是,哪里要分以前还是现在,反正整片不死地都是你们魔族人的家,总归会有去处,没什么好怕的!”
    此人没心没肺,笑得灿烂,风醒却顺着他的话陷入深思。
    “不过说来也巧,”云清净忽然来了兴致,“我也不是纯正的仙族,和你差不多,只不过我娘是仙族人,而我爹好像是人族。”
    风醒不太明白:“好像是?”
    云清净点了点头:“因为我没见过我爹,只是听别人说是娘亲从人界带回蓬莱的,不过爹娘他们在我出生前后就都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醒哑然,竟说不上他与云清净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遇到底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云清净经历死别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什么也不记得,倒是很坦然。
    蓝光源源不断流入体内,伤势逐渐转好,风醒望着他,总算能正正经经地道一声“多谢仙尊”。
    云清净不习惯听人道歉,更不习惯听人道谢,赶紧找了个台阶下,转而问他:“想不想出去晒太阳?”
    风醒瞥向洞外大好天光,难免有些心动,云清净欣然起身,却忘了身后是坚硬的岩壁,一撒手,只听一声闷响,手肘撞在了岩壁上。
    “啊啊啊啊!好痛——!”
    片刻之间,风醒感到久违的、令人发笑的情绪涌了上来,他看着云清净痛得原地跳脚,终于没有负担地笑了起来,笑声明朗,伴着些许沙哑。
    此后,两人就在这片山林里打发着一天又一天。
    虽说仙魔之身的食欲比起人来稍显寡淡,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对云清净来说没有任何困扰,可身边毕竟还有位孱弱的主,熬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云清净时常到各处采些野果回来将就着吃,好在此处虽然没有活物,却是花草树木的乐土,什么千奇百怪的品种都有。风醒识得一些可食用的花草,云清净也会听他的话,摘几株回来换换口味。
    云清净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所以下手没个轻重,有时候还笨手笨脚的,风醒被他折腾久了倒也习惯了,从没抱怨过什么,何况他受人恩惠,本来也没资格去抱怨。
    不过云清净还算有悟性,大大咧咧的时候也能透出几分细腻,两人渐渐默契更深,相处起来要比最初的时候轻车熟路多了。
    夜里,两人总是隔着一团篝火睡在两侧,偶尔会闲聊几句,却都不约而同地回避了“你叫什么名字”的问题。
    好像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就不算认识,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别离。
    哪怕两人根本不知道何时会别离。
    自从云清净回来后,风醒做噩梦的次数变少了,可总有几次没能撑住,又变回歇斯底里的模样。云清净心情好便悉心劝慰,心情不好就干脆和这厮打一架。
    风醒起初以为是家破人亡将他逼成了这样,可后来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会如此反复无常地做噩梦,为之发疯发狂,似乎是因为自己体内那股魔气的缘故。
    魔性,乱心性。
    风醒便在云清净的指点下,慢慢学会控制和驾驭体内的气息,噩梦果然淡出了他的梦乡。他偶然一次还学会用指尖烧起小火苗来,云清净每次见了都会捧腹大笑,嘲笑他这小把戏在那团熊熊燃烧的永燃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风醒:“……”
    真是幼稚……倒也,有些可爱。
    两人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出路,隔三差五就会试图往外走,但每一次都会有风醒陪着,尽管屡战屡败,也不至于再迷路迷上个十天十夜了。
    在此地兜兜转转数次,就像踏遍了千山万水,见得多了,也能品出其间的韵味。
    两人初来时应是山林的夏季,万木葱茏,碧空如洗,可天晴时大多都炎热难耐,花草蔫巴巴的,云清净喜欢趴在洞里看它们耷拉着脑袋,总能找到一丝异于常人的乐趣。时常也会有暴雨倾盆而下,肆意地冲刷整片山林,处处激荡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扰得两人只能大声喊叫才能听见彼此。
    每过一天,风醒就会从藤蔓上摘下一片叶子,存放在山洞里。不知不觉,堆上了好几十片,拾捡一番,竟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两人又一次逃离失败,正走在回山洞的路上。云清净抬头看见黄绿相间的树叶,也终于对这两个多月生出了真实感,他茫然问:“这是……要入秋了么?”
    风醒靠在他背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见云清净走上颠簸的石子路,不慎脚步一滑,他便匆忙伸手护在云清净的肩角,而后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垫在中间的手顷刻红肿起来。
    云清净匆忙拐回正途,风醒则利落地抽回手来,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仙尊,记得看路。”
    “哦……”
    云清净嘟囔着,目光随意一扫,发觉远处正值日薄西山,一时心血来潮,兴奋地摇着风醒:“哎!咱们不如到山上看完日落再回去吧!”
    风醒甚是无奈,笑道:“仙尊,你这段时日也看了不少日出日落了,怎地还如此新鲜?”
    “日子这么无聊,总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子吧!”云清净倒是振振有词,风醒不敢忤逆这位歪道理一大堆的仙尊大人,只好欣然应允。
    “是是是,小的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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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蠢是有原因的(狗头.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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