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君不见狠眨双眼,发觉云清净不是幻象,来气道,“什么你的位子!这迟早是我的位子!”
    此人受尽缚仙索的折磨还有闲心计较这些陈年旧事,云清净忍不住回头斥道:“你到底下不下来!”
    君不见强拧着头,不肯挪动半步。眼看守军的脸上都被逼出了要拼个鱼死网破的神情,云清净堪堪伸出一指,君不见大叫:“你敢救我一下试试!”
    云清净本想替他松绑,结果反倒被他一声喝,点出的灵力瞬间凝回指尖,恨不得直接戳上这厮的天灵盖:“你以为我想救你么!”
    倏然间,身后罡风席卷,云清净迅速旋身用剑横挡,“铮——!”,长矛刮过灵剑,刺耳长鸣。就在此刻,守军如决堤的洪水朝前后两处涌来,龇牙怒目,杀意高涨,云清净和靖晗妤转眼卷入其中,君不见困在主座上,这下是真的无处挪脚了。
    “臭丫头!过来给我松绑!”君不见隔着云清净朝靖晗妤大呼。
    云清净用灵剑扫退敌潮,顺势翻了个白眼,靖晗妤恰在羽翼横扫中吃力避让,好不容易冒出个头:“你们俩斗气能不能换个日子!”
    “不能!”云清净和君不见同时摆出了自己的立场。
    靖晗妤:“……”
    “那你自个儿绑着吧!”靖晗妤接着一声高喝,九节鞭霎时洞穿几个守军的羽翼,鹤林人痛嚎着吐出恣狂的灵火,靖晗妤反手划出灵障,被冲出了大殿。
    晃眼的天光落下,中央行宫已然化作斗场,各重灵力飞扬激荡,打出了大阵仗。八十一座星宫,除开几处偏僻之地,皆被中央行宫传出的震颤所惊动。无数仙者整日惶惶以待,似乎终于等来了虚假的风平浪静被撕开的一刻,他们纷纷朝行宫聚拢。
    靖晗妤仰身滑下长阶,加以缓冲,不过眨眼一瞬,殿内守军皆被汹涌的蓝光撞了出来,一盘散沙,云清净和君不见各自手持长剑,踏过殿前的飞尘。
    君不见目光森冷,云清净只说:“方才不是我啊,是缚仙索自己松开的。”
    君不见:“……”
    “滚!”君不见砍人心思更甚,“你给我听好了!不是你救的我,是我命令你松开的!”
    “手下败将还敢来命令我?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今非昔比,谁是谁的手下败将还说不定呢!”
    “你们俩能不能尊重一下眼前的事!”靖晗妤实在听不下去了。
    众仙飘浮云集,看着中央行宫被捣得破败,败退的鹤林守军中间嵌入了三道锋利如刀的身影,无不惊惶。
    “主上?是主上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鹤林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中央行宫?”
    “小三尊都在此,辅尊大人呢?净莲尊者呢?究竟出什么事了!”
    旁观者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但众人几乎都可以笃定,蓬莱确实出事了。在九重天风云变幻的数月,唯独蓬莱宁静如往昔,如今,云清净突然归来,哪怕之前的安稳都是真的,也迟早会被他搅没。
    他可是蓬莱的噩梦。
    云清净一边应付这些复杂的目光,一边奋力挥动灵剑,蓝光在空中飞溅绽放,这场厮斗根本实力悬殊,守军节节败退,仍旧撑着残力在抵抗。
    没了束缚的君不见更是狂性大发,瞪向之前那些讥辱过他的人:“我的话,还没忘吧……”
    话音未落,山倾般的攻袭当头碾压,鹤翼被剑锋狠狠撞向地面,连同半截人身都折了进去!
    “呃!”
    君不见踏着破裂的地面腾空,扫向残兵败将,靖晗妤趁势撤出人浪,却隐隐感到不安。周围的蓬莱人已越聚越多,他们分不清孰是孰非,看到的只有蓬莱人在打蓬莱人。
    守军溃败前一刻,四面八方忽然涌来鹤唳,云清净顿手,不过须臾,声浪的尽头有一枚火烫的光点“咻”地掠了过来!
    “嘭!”云清净受光点狠烈撞击,来不及稳住身子,整个人横甩出去,在行宫前的长阶上砸出一条长长的沟壑,后背疼得冒烟。
    君不见、靖晗妤赫然怔住,只见光点消逝,强韧的鹤羽舒展开来,盔甲长矛皆与普通守军不同,傲立空中,熠熠生光。
    “丹隐长老!”残军高声呼喊。
    云清净重新站起,手中灵剑登时添了雪亮,竖在面前,衬出了剑锋后一双桀骜的眉眼。
    搅动的风沙飘至远处,能将天光都压沉几分。许多仙者闻声赶去,各处皆是喧哗。宁婉霜站在冷阁前,抬起头,中央行宫的方向正爆出起伏的光亮。
    “听说是主上回来了,不知怎么跟鹤林守军打了起来……”两名仙侍疾行路过,玉华下意识藏进暗处,听他们又说,“果然九重天一变天,整个仙界都别想好过,惊雷将军之前在宴席上公然顶撞九重天,结果还不是没犟住,又答应了出征魔界的事,眼下连蓬莱也跟着出乱子了……”
    碎语渐渐飘远,宁婉霜紧盯仙侍的背影,眉间却逐渐拧出了寒意。
    如疾风驰行,云清净飞身反扑,灵剑在空中发出长啸,丹隐见势收敛双翼,云清净一剑砍在羽盾上,倏地荡出灵流——“哗!”在空中散尽。
    “反了你!”云清净扬剑又刺,丹隐横过长矛将他震退。
    “仙主大人分明已被贬下凡间,如今回来就喊打喊杀,可有半点将蓬莱和众人放在眼里?”
    云清净恨得切齿,他初回仙界还有些水土不服,七成功力没法完全释放,不过是个半桶水,根本不足以撼动这位鹤林大长老。
    幸好这里不止他一人。
    丹隐眉宇耸动,很快转了长矛挡向身后,恰逢君不见压下剑锋,两人抵在一处,又是灵光暴涨跳跃!靖晗妤紧接着从下方袭来,丹隐当即弹开君不见的剑,抽身躲开九节鞭的扫荡,避开数丈之远,定睛时,眼前拖伤带残的三人在空中并肩而立。
    云清净居最中间,君不见和靖晗妤各在两侧,他们三人皆是试炼会的胜者,主宰着蓬莱的未来。
    丹隐终于数清了对手的个数。
    “齐了。”丹隐说。
    三个半桶水,应当够了。
    云清净眼色凛然一扫,三人瞬间达成了默契,共同放手一搏——
    .
    鹤林,风声祥和,夹杂着远处凌乱的打斗声,时不时爆出轰鸣。
    宁嗣因安静坐在池边,弹指一动,微风轻拂而去,与众仙灵嬉戏。
    以天地为伴,数年如一日,唯有目光不慎落进清池,看见自己的倒影时,宁嗣因会有片刻愣怔。日子长了,永远只有他在看,看厌了。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靠近,宁嗣因谙熟于心:“你来得正好。”
    宁婉霜脚步有所迟缓,她站定不动,见宁嗣因回头看她,一贯自然从容,说:“净儿当真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期望,这么快就回到了蓬莱……”
    宁婉霜眉头皱得更深。
    “如今东风已至,你也可以先去天柱那里守着了,正好还能避开和净儿打照面……”
    “惊雷,”宁婉霜平静地打断他,“为何会答应出征魔界?”
    宁嗣因稍怔,停下来注视她:“怎么?你觉得他不应该答应?”
    “但凡亲历过血肉冢一役的人,都不可能再轻易地放任自己回到那里。”
    宁婉霜平日极少现出波澜,此刻却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有经年的重物压着。宁嗣因沉顿片刻,起身走向她,目光彼此试探,皆是陌生。
    “你说的是惊雷,还是你?”宁嗣因问。
    “那日你派人叫我来鹤林等你,真的是你要见我么?”宁婉霜回避他的问,重新抢占了话锋。
    宁嗣因背过身,目光扫过眼前的光景,无论新旧,皆一并吞没于他那绵长的回忆。他深陷在一种自以为平静的漩涡里,面不改色。
    “自然不是。”他说。
    宁婉霜早在心间酝酿过这样的结果,别人有的天真她没有。宁嗣因坦诚,她亦不遮不掩,失望道:“原来你对我也会工于心计。”
    宁嗣因轻笑一声,不知笑的是谁:“就你如今的模样,我如何能放心?”
    宁婉霜忍不住反问:“这世上真的还有你愿意放心的人么?”
    宁嗣因陷入静默,宁婉霜能看见他的肩线越发紧绷,如近乎绷断的弦。
    “当初你千方百计劝说乌渺攻打魔界,让我有机会接近血肉冢,可曾想过,我也许真的会死在那里。”
    “你不会死。”宁嗣因说。
    “我中途若没有因魔引石去血肉冢里缓过一阵,也早就和其他人一样被消耗殆尽了。”
    “你不会死。”宁嗣因又说。
    “就算没有死在血肉冢,也可能在逃去人界之后……”
    “不会死就是不会死!”宁嗣因陡然大喝,惊走了远处的仙灵。鹤林边际残影乍现,有人还在行宫上空浴血缠斗,喧嚣逐渐刺耳。
    宁婉霜含住微颤的呼吸,不再争执:“是我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瞬息的宣泄过后,宁嗣因终于拾回了一点通透。他默默回到池边坐下,注视自己水中的倒影,随手端起鱼食,抛撒进去,倒影很快碎了。
    良久之后,他才自嘲道:“可惜我所熟知的那个玉华,却已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你不该让我和惊雷见面,因为不止他一人会回想起过去的事,我也会。”宁婉霜复归冷漠,转身欲走,宁嗣因用目光紧随她。
    宁婉霜边走边道:“放心,我会去守着天柱的。”
    倒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嘲讽,宁嗣因收回视线,顺手倾倒了所有鱼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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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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