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李彬跟着拔都上了马,出了古列延,李彬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拔都一起走,慢慢悠悠走了一段路李彬才想起问道,“我们去哪啊?该不会就这样四处流浪吧?”
    拔都笑了笑,“若是能跟你一起,养几头牛羊,一同浪迹天涯我觉得也不错。”
    那该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李彬也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起来,每天拔都赶着牛羊出去放牧,自己做些吃食等他回来,夜里一同吃着东西,诉说草原上每日的奇闻异;闲时便一同出去看星星,累了便相拥而眠——如此遥远又如此美好,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
    “你在想什么?”
    李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什么……我们到底往哪走?”
    拔都用马鞭一指,“向西吧,带你去西面看看。一来是让你习惯草原与大漠游荡的生活,二来也想借此锻炼你的体魄。我最近常常担心,带你出征打仗,怕你身体受不了。”
    “我哪有那么弱……”李彬跟在他后头不满地低声抱怨。
    “总之,试试就知道了。”拔都也不反驳他,他倒要看看这黄毛小子还嘴硬到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不出拔都所料,刚走出一天去,李彬就觉得屁股疼腿疼,浑身没一处地方事舒坦的,而且又困又渴又饿。从家出发时他还心心念念塞外草原荒漠辽阔粗犷的风光,可亲身体验过那几十里内荒无人烟地荒凉,和单调的一成不变的风景,心中就是一阵后悔。
    “这就是大漠中的流浪生活,从现在起我们便是对流浪的猎人,我叫做术仑,你叫做达亚。无论是谁来与我们攀谈,你都需如此回答。”
    “嗯,我记下了。”李彬点点头,一边脱了靴子揉搓自己酸胀的小腿。
    拔都去生火,两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边吃肉干一边烤火。肉干又柴又硬,也只用咸盐调味过,实在难以下咽,李彬只好就着马奶硬塞进去。
    夜里突然刮起了风,李彬本就有认床的毛病,换个新地方就睡不着,此刻躺在拔都身侧,听着帐外呼啸的风声,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大漠的风沙吞噬的画面。
    “还不睡?”拔都也没睡着,侧身看他,“怕你睡不好,我本想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我睡不着……”李彬索性拿出了在家跟哥哥们撒娇的本事来,一头扎进拔都的胸脯。
    “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还刮大风……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拔都听后呵呵一笑,振动的喉结与胸腔令李彬的身体一阵麻酥酥难言的宽心之感。
    “若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这,怕是吓也吓死了,不过别担心,还有我在这,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这么一说真的有人死在这?”
    “太多了,不光是人,许多没有水喝,捕猎不到的动物也是这样死在沙漠之中的。”
    “我还没活够,我爹我娘托梦让我别死,求您带我活命吧……”李彬搂着他结实的后背,蹭了土的脸皮在他的胸膛上蹭来蹭去。
    “好说好说。”拔都用下巴戳戳他的头以示安慰。
    便在呼啸风声间隙的静谧时刻,李彬听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孩童哭泣之声。
    “好像有声音?小孩儿的哭声?”李彬警觉地从地上坐起。
    “嘘——”拔都让他别出声,侧耳倾听,风声将那奇怪的声音传的越来越近,拔都把李彬按回去道,“我出去看看。”
    “哎……您快点回来啊……”李彬看着他挑帘钻出去,心跳如擂鼓,手臂上起满了鸡皮疙瘩。心中默念真主上帝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音菩萨……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小腹疼痛时,拔都又钻了回来,李彬听见动静差点哭出声,直去抱他大腿,“您可回来了,可别把我一个人就在这里头……”
    拔都轻抚他颤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什么危险都没有”顺手点了根蜡,将帐内照亮。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大哥养的鹰。”他一抬肩膀,将站在肩上的雀鹰露出来给李彬看。
    “咦?阿尔斯兰?”李彬忙去看那只青灰色的只比自己脸大一圈的小鸟,“它怎么会在这?”
    “应该是来找我的,我前些天刚给大哥送了信去。”说着便从阿尔斯兰嫩黄的小脚上取下个毫不显眼的纸筒来。
    李彬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写了什么,可阿尔斯兰那金色的圆圆的眼睛用凶狠彪悍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仿佛在守卫主人的秘密一样,李彬不禁吞了吞口水将脖子缩回去。
    纸条上字迹简短,拔都用眼睛匆匆扫了一遍,嘴角一弯露出副得意的笑容。
    李彬越发地好奇了,连忙问道,“写了什么啊?”
    拔都却把纸条点燃烧成了灰,高深莫测地看着李彬,“先不告诉你,到时你便知道了。”
    “小气!”李彬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活像只大青蛙。
    阿尔斯兰送完信,却还赖在拔都的肩头不走。拔都几次抓着他的膀子将他扔出去,他又立刻飞了回来。
    李彬突然想起小黄孜孜不倦向他讨食得的模样来,“他是不是饿了?”
    拔都心下了然,从干粮袋中翻出根肉干来,“吃吗?阿尔斯兰。”
    “啾啾啾!”阿尔斯兰张开锋利的嘴,几口就叨完了整根肉干儿,满意地啄了口拔都的脸,张开翅膀扑啦啦地飞走了。
    “这小东西可真机灵!”李彬用手捞起阿尔斯兰拍落的棕色羽毛,“也不知我的小黄成年了会变成什么样。”
    “雕长大后很威武的,便是什么都不会做,站在那也漂亮。”
    听到儿子被夸奖,李彬心中也乐开了花。
    经过这么一闹,李彬反而放松了下来,帐外的风声也渐渐平息了,俩人聊着家中琐事困倦而眠。
    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拔都怕他睡眠不足累坏身体,于是等他自然醒两人方悠悠上路。一路走得并不快,若发现了什么小兽,拔都就会让李彬练手用弓箭射击捕猎。一开始李彬还控制不好准头和力道,不是射不中就是距离过远过近,练了十多次后方才慢慢上手。拔都直接将他射到的小兽拔毛褪皮做成美味的烧烤给他解馋。李彬一边啃着骨头一边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腩,终于体验到了游牧者自由自在的好处。
    他俩漫无目的地在大漠中走了七八天,除了他与拔都之外再遇不到半个活人。李彬是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
    就在李彬刚刚体会到人与自然水**融的时刻,远远地传来了阵驼铃声。
    李彬寻声望去,隐约可见一个骆驼踏着落日余晖行走的沙丘上。骆驼越走越近,李彬仔细一看,骆驼上还坐着个身着袄裙的妙龄少女。
    少女见了李彬,忙从驼背上跳了下来,牵着骆驼直奔李彬而来,“您好,您是这的牧民吗?”
    李彬几天没与陌生人交谈了,紧张得差点说不出话,他想起出发时拔都的叮嘱,于是回答道,“不是,我与哥哥是流浪的猎人。”
    “那你们可以收留我一晚吗?”少女系着鲜艳的头巾,露出对水汪汪的棕色眼睛,可怜又是热且,真诚地瞧着李彬,“我偷偷跑出来,喝光了水,吃光了干粮,求你们收留我一晚,让我不至于在这沙漠中饿死……保证不会托累你们,明天一早就走。”
    李彬看着她脚步虚浮,原本精致的裙子沾满了尘土,染着蔻丹的手指也毫无血色。
    “哎,我做不了主啊,要哥哥回来问过他才行……”
    李彬正说着呢,拔都已然拎了只野兔和一些沙枣赶了回来,本属于两个人的营地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女人,另他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多了一个人?她是谁?”
    “哥哥!”李彬忙迎上去,帮他拎起兔子,“这位姑娘说想借宿一夜,怪可怜的,要不收留她一下吧……”
    “哦?”拔都将那对丹凤眼一眯,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女人来。可怜的姑娘似乎是被这充满威胁与怀疑的目光吓到了,连忙低下了头,不知所措地抠弄衣角。
    “真是不巧啊这位姑娘,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怕是不能收留你。”拔都严厉地拒绝道。
    姑娘没说话,她的双腿早已没了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沙子堆中,晶莹剔透的泪水大颗大颗从眼眶涌出,将她的面巾也弄湿透了。
    李彬见不得可怜的女孩子哭泣,赶忙去为她擦眼泪,心道这个蛮子怎么这般铁石心肠,于是回头朝拔都吼道,“不就是顿饭吗?我们又不是马上就饿死,收留她一晚怎么了?菩萨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忍心看着她死在大漠中吗?”
    拔都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耸耸肩,“既然你要留下她那她的粮食就从你嘴里扣。”
    “扣就扣!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
    说罢李彬扶起姑娘坐好,喂她口马奶,“感觉好些了吗?”
    姑娘喝过东西后精神好了不少,忙向李彬道谢,“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将来一定要报答您!”
    “举手之劳,哪里用得着说谢谢。一会儿饭好了你与我们一起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李彬帮她栓好骆驼,又捡了些烧火用的枯枝干叶喂它。
    “我叫做哈娜,是北面牧民的女儿。”
    “哈娜?这名字真美。”李彬怕她拘谨,友好地看着她。
    哈娜从没见过如此澄澈的蓝眼睛,被他温柔的笑颜羞得满脸通红,不自觉地低下头。
    “吃!”拔都生好了火,见他俩气氛古怪,带着怒气将一把沙枣扔在他俩面前。
    李彬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暗自奇怪,也不知晓他到底气些什么,总不至于多张嘴吃饭就气成这样吧?
    “您的哥哥是不是不太欢迎我……”哈娜亦是被拔都充满气魄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谨慎地问道。
    “你别理他就是了,他这人就是这样。”李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扔给她几颗沙枣,“先吃些这个吧,一会儿有烤兔子吃。”
    “谢谢。”哈娜接过沙枣,“还没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嗯……我叫……李……达亚,哥哥名叫术仑。”
    “你们兄弟长得还真不像呢。”
    “哈哈哈……”李彬干笑几声,大脑转得飞快思考圆谎话的说辞,“嗯……因为……我们并不是亲兄弟,只是结伴流浪的结义兄弟……”
    “原来是这样。”哈娜心中了然,再不多话,默默地吃起沙枣来。
    晚上果然是一道美味可口的烤兔子,上头撒了胡椒孜然等香料调味,李彬馋得险些流出口水,但有哈娜在这他自然不敢多吃,只啃了一条兔腿,余下的全部留给了哈娜。
    睡觉时李彬犯了难,小小的帐篷睡两个人刚刚好,再多加一个女人便有些挤。而且,拔都似乎有些讨厌哈娜,一言不发地钻进帐篷最里头倒头便睡。
    李彬本想让哈娜睡在他俩中间,夜里也暖一些,但一想到有来路不明的女人睡在拔都身边他心中就极不舒服,于是便躺到拔都旁边去,尽量留出块空间来给哈娜。
    “不好意思啊,哈娜姑娘,我们的帐篷太小了,只能委屈你和我们两个男人挤在一起睡了。”
    没有风餐露宿躺在沙丘中挨冻已是万分有幸,哈娜哪里还挑这些。不过她一个姑娘自然是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便穿着衣服睡下了。
    李彬从小学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即使身处异国他乡无人计较这些,他也尽量将身体贴在拔都身上,与哈娜保持一碗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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