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马奶酒下肚,再吹吹凉爽夜风,头脑的舒爽与清醒和不知所措的心情在他身体里打架,像是要冲破他的身体另他痛不欲生。
    “你喝醉了。”
    元泓一抬头,一身黑袍的拔都正站在他面前。元泓与他无话可说,正想起身离开,却被拔都那双铁钳似的手掌按在了原地。两人眼神交汇,相对无言,却暗自较起了劲。
    到底是拔都的力气更大些,元泓挣脱不过,身子一松又坐在原地,“您找我有事?”
    “找你喝酒,如何?陪我喝两杯?”说着拔都将另一手拎着的酒坛放在二人脚边,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银质酒杯来。
    元泓刚好还没喝够,欣然应允接过了酒杯。
    两人推杯换盏,不多时半坛酒就下了肚,元泓也不似方才那样充满戒备,两手支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坐着。
    拔都瞧了瞧他不在紧绷的神色开口问道,“可以跟我讲讲你跟李彬的事吗?”
    “嗯?我与他?”元泓心想原来这才是来找我的正事吗?一想到这,他语气自然而然有些轻蔑,“我跟李彬的事,和大王您有什么关系?”
    拔都也不恼他的无礼,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从他出生只陪伴到他五岁,关于他五岁之后在中原打事自然不清楚了,我听说你与他一起长大,所以想来问问你。”
    这话听着人畜无害,如一团羊毛般软绵绵,实则却隐隐藏了较劲的意思。
    元泓哪里会听不出来,叫他一激也来了脾气,“大王想听我便如实回答。”
    “讲。”
    趴在草丛里的李彬咽了咽口水,他俩这剑拔弩张的架势着实吓人,只怕一会儿别打起来才好。
    “我比他大两岁,七岁那年跟随我养父到他家府上,为他二哥教授教书上课,我就是那时与他相识的。彼时他大病了一场,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从前的任何事,就连幼时背的三字经,学写的字也忘得一干二净。我就这样寄宿在他家中,每天与他一起读书玩耍,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养父做了官,我才与他分别。”
    元泓双眼望着天,将这些年来与李彬之间地种种娓娓道来。
    拔都边听着,又喝了一杯酒,“我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我真的羡慕你,我也想陪他一同长大。”
    元泓轻蔑地一笑,“等他长大睡了他吗?”
    拔都不曾想他会如此直接,尴尬地笑了笑,“对他……我也不知说什么好,但我想他若是女人我一定会娶了她吧。”
    “倒可惜了,他却是个男人。”
    “男人也无所谓了,”拔都放下酒杯,“只要我想,他可以以别的身份常伴我的身边。”
    “说到底,你不就当他是个脔宠玩物想占有他吗?”
    拔都的平和态度已是忍耐到了极限,他将酒杯往地上一摔站了起来,半杯的琼浆玉液撒在了草地之中,“我不准你这样侮辱他!”
    “为了一己之私,强占他侮辱他的人是你!”元泓怎能服输,也噌愣地站了起来,与拔都对视。
    边听着李彬的手心里已布满汗水,叫冷风一吹湿哒哒地难受。
    他想冲过去叫酒劲上头的两人分开好好冷静,可内心中他却隐隐的地也想知道,自己在拔都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拔都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待他。
    那边的两人对视良久,却是拔都率先开了口,抚抚额头道,“这酒有点冲,我有些上头了。”
    元泓并不回应他的示弱,还是愤怒地站在那,双眼通红。
    “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对我们蒙古人也有偏见,我实在没精力与你计较。但李彬为了你的事很痛苦,我不愿见他每天心事重重,更不愿意看他用焦急又迫切的眼光去看你……”拔都长叹一口气,“无论如何,我向你道歉,只盼你莫要再冷漠对他……”
    “够了!”李彬再也听不下去他俩的话。竟叫一个高贵又骄傲的王子,为了自己纠缠不清的破事去低三下四地道歉?他的心脏像被揪起似的难受。
    李彬大大方方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浑身沾满草屑与尘土,与他滑稽的模样完全不相称的是他一脸肃穆的表情,“元泓,我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和做过的错事道歉。不过……李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一切皆出于我的本心,你不要埋怨拔都王子。”
    元泓看了看拔都,又瞅瞅李彬,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俩他妈的跟老子玩哪出呢?”说罢一拳捶在李彬的肩膀上,“我服了你了。”
    李彬叫他捶得身子一栽歪,差点坐在地上,幸好拔都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住。元泓趁这机会拔腿就跑,留给两人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他怎么跑了?”拔都想去追他,却被李彬拉了回来。
    “行了,他打过我就表示他也没气了……”李彬揉揉酸疼的肩膀,“从小就是这样,他这人脾气大,消气也麻烦。”
    “膀子没事吧?”拔都怕他身子不济,忙帮他解衣服查看伤处。
    李彬被他着急忙慌的动作逗笑了,“啥事没有,我锻炼这么久,哪有这么娇贵。”
    元泓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李彬只好跟着拔都两人回了帐。他方才没注意,现下闲下来才觉得四肢后背哪哪都痒得难受,脱光了衣服一看,好家伙,四肢后背脖子上大大小小几十个被蚊子叮的包。
    “你没事在哪不好,非得躲草丛去。”拔都哭笑不得地让他趴好,取了些止痒的药膏帮他抹药。
    “我……我就是想听听你们说了什么嘛……”李彬委屈巴巴地趴在塌上,那药膏乍一涂上冰冰凉凉的,而后便是尖锐的刺痛,痒与疼爽得李彬脚指头都舒展开来。
    “那你听到了你想听得?”涂好了药,拔都扶他起身坐好,为他披上外套。
    “没有……”李彬失望地摇摇头。
    “你想听什么?不如直接跟我说。”
    李彬的小脸有些微红,“我就是想知道……那个……那个……你怎么看我的……”
    拔都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我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刚才不知你在偷听,所以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你若是女儿之身,我立刻马上就要娶你!”
    “哦……我不是女人……”李彬有点难过,……第一次为自己并非是女人而难过。
    “不不不……不是的!”见他露出失望神情,拔都手足无措了起来。
    李彬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能指挥千军万马,杀人不眨眼的野蛮男人现出如此慌张的神态。
    “我从没把你当成女人或是男宠玩物之流看待,我心里藏了许许多多想偷偷与你说的情话,可抱歉……我不能说给你听,我一直当你是个堂堂的男子汉,我不想用对待女人的那一套对待你……”
    李彬有一点听懂了,又有些没听懂,“可你晚上做的那些,跟对女人有什么区别?”
    “不是不是……我不是……”拔都急得黝黑的脸庞也憋得通红,满头满脖子都是汗水,“我,我就是想你在我身边……”他默默地说出这句话,低下了头。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李彬闻听此言反倒坦然了,于拔都而言,他已做到了能为自己做的一切。李彬揽着他宽阔的肩膀,脸埋在他的胸膛处将他搂紧。
    “谢谢您……李彬不是矫情之人,亦不会逼迫您对自己做出什么承诺,“您是要征服更多土地,开创一番伟业的男人,您的心里也不应该只有我,也不该只装着情情爱爱儿女情长……”他本不觉得委屈,可越说越觉得眼前湿润,鼻子也酸涩难忍。
    “您无法说出口的话,就由我来说吧。”李彬深吸一口气,强忍哽咽的冲动,“我爱您,深深地爱着您,愿意为您付出我的一切……不但为了『爱』,也是因为回报您的等待、信任与尊重……”
    “莫哭……”拔都只觉得胸襟湿漉漉的,知晓他定然是落了泪,捧起他的脸颊吻去他眼角的潮湿,“你总叫我蛮子,我确实是个粗鄙的野蛮之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您的行动就是一切了。”李彬破涕为笑补充道。
    “谢谢你,谢谢你……”拔都喃喃地说道,再次同他吻在一处。
    “我回来了,这么晚你们还不……”
    “……”
    元泓在外头又打了几架消了气,神清气爽地回来准备睡觉,却不想一撩帐帘就见狗男男亲嘴。
    “靠……”
    元泓捂上眼睛无奈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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