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妍把孩子递给了萧星寒,萧星寒抱在怀中,苏皓小包子咿咿呀呀地对着他挥舞了一下白嫩的小手,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萧星寒感觉怀里的小人儿太小太软了,他一动都不敢动,身子僵硬地站在那里。
    “心儿气色不错。”穆妍拉着萧心悦的手在桌边坐下了,还很自然地给萧心悦把了个脉,发现萧心悦生产之后身体恢复得很好,甚至比当姑娘的时候还要康健很多。
    萧心悦微微点头:“皓儿没有折腾我,可乖了!”
    “爹娘是不是经常过来看孩子?”穆妍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却见萧心悦突然蹙眉:“嫂嫂,有件事情很奇怪,今天一早爹娘来看孩子,刚来没多久,娘就突然晕倒了。”
    不远处正和苏皓大眼瞪小眼的萧星寒皱眉,看了萧心悦一眼,目光回到苏皓身上,走过来把孩子又递给了萧心悦,然后对穆妍说:“我们去看看爹娘。”
    “是啊大哥嫂嫂!我差点忘了,你们回来了,赶紧去看看娘吧,我很担心娘的身体!”萧心悦一脸担忧地对萧星寒和穆妍说。
    穆妍微微点头:“好,我们先过去,有什么事情会告诉心儿的。”
    “嗯。”萧心悦点点头,就看到萧星寒揽着穆妍从她面前消失了人影。
    这会儿已经入夜了,离开苏府之后,到了一条无人的巷子,萧星寒突然停下了脚步。
    “萧寒寒,你也发现了吧?”穆妍看着萧星寒问。
    萧星寒没有说话,穆妍微微蹙眉:“你还记得先前我问你为何对覃樾有些不同,你说,你觉得他有点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现在想想,覃樾和心儿其实某些地方长得有点像,只是男女有别,看起来并不明显,再加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往那个地方想过。”
    当时看到苏皓的第一眼,穆妍心里很震惊,因为苏皓的眉眼不像苏霁,却像极了穆妍和萧星寒的朋友覃樾。
    穆妍觉得萧星寒的心情肯定很复杂,原本萧星寒就不是萧家的孩子,他被萧烜当成亲孙子,被萧源启和宁如烟当亲生儿子来养大,但假如萧家当年死去的那个孩子还活着,这件事想想其实很可怕。
    穆妍和萧星寒当然都希望萧烜的亲孙子还活着,并且有朝一日和萧家人团聚,即便萧星寒会失去现在所有的身份和地位,萧星寒也绝对会成全他们,穆妍知道。
    但当年的事情,是萧星寒那个阴毒的师父害死了萧家长孙,然后把萧星寒送到了萧家。所以假如真正的萧家长孙没死,他很有可能是被萧星寒的师父养大的,那个人如此阴谋,到底打算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
    “走吧。”萧星寒眼眸微暗,揽着穆妍飞身而起,朝着萧府的方向而去。
    两人见到萧源启和宁如烟的时候,宁如烟喝了安神汤,已经早早地睡下了。
    萧源启看到他们回来,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轻声说:“你们随我来书房吧。”
    在书房中落座,萧源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萧星寒和穆妍说:“你们应该去过苏家了,是不是心儿对你们说什么了?心儿只是无心之语,为父也不瞒你们,皓儿长得很像我们当年早夭的那个孩子,你娘一时受了点刺激,没什么大事,想开就好了。”
    二十多年了,曾经无数个日夜,宁如烟以泪洗面伤心欲绝,一向很自制的萧源启甚至一度背着宁如烟借酒浇愁。
    当年如果不是萧源启和宁如烟膝下又有了萧星寒,萧源启觉得宁如烟在他们那个孩子死后,恐怕连一年的时间都熬不过去。即便萧烜是神医,也治不了那么重的心伤。
    都说时间会治愈一切伤口,结了痂,长出了新的皮肤,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疼了。但那是萧源启和宁如烟的亲骨肉,他们看似已经愈合了二十多年的伤口,就在他们的心尖,以为好了,以为忘了,甚至在先前很多次看到苏皓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过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只沉浸在见到外孙的喜悦之中。
    可萧心悦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瞬间撕裂了萧源启和宁如烟的心伤,让尘封二十多年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并且还是那么清晰,那么痛楚……
    “爹,我去给娘把个脉吧。”穆妍说着站了起来。
    “也好。”萧源启微微点头,正好他有些话,想跟萧星寒单独谈谈。
    穆妍去了宁如烟的房间,掀开床幔,就看到宁如烟面色虚弱地躺在那里,眼睛紧闭,即便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一丝湿润。
    穆妍小心地掀开被子,握住了宁如烟纤细的手腕,给她把了个脉。把脉的结果,身体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萧星寒和穆妍先前一直在给宁如烟调理,她的身体好了很多了,可她的心病,太重了。
    如果知道他还活着,娘你应该会很高兴的吧……穆妍心中默默地想,即便现在一切都没有定数,但她突然很希望,希望当年那个孩子真的活着,即便幕后黑手打算利用他做什么,即便他现在被培养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不论如何,只要活着就好,她和萧星寒都会尽全力,让萧家一家团聚的。
    穆妍还在想,虽然可能只是巧合,但她真心觉得,如果那个孩子不仅活着,还正好就是她和萧星寒的朋友覃樾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穆妍并未过去书房,就在床边静静地陪着宁如烟,她知道萧源启和萧星寒父子肯定有话要谈。
    书房里面,萧源启看着萧星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有句话,为父以前觉得放在心里就好,没有必要说出来,但是现在,为父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萧星寒微微点头:“父亲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萧源启看着萧星寒,神色严肃地说:“你对为父和你娘来说,从来都不是替代品。”萧源启声音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痛色,“因为,我们从未忘记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是无可替代的。”
    萧源启和宁如烟是少年夫妻,两人都是温和善良与人无争的性子,成亲之后过着甜蜜温馨的生活,并且很快迎来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怀胎十月,萧源启和宁如烟满心盼着他们的孩子呱呱坠地,来到世上,叫他们一声爹娘,那是他们本该有的幸福家庭。
    当时萧源启刚刚入朝为官,每天清早去上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不会吵醒宁如烟,让她多睡会儿。一下朝,萧源启总是婉拒想请他喝酒的同僚,哪里都不去,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萧家陪着宁如烟,还有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
    萧源启给宁如烟肚子里的孩子念了许多书,他说孩子都能听到,出生之后会很聪明。宁如烟给孩子做了许多漂亮的小衣服,萧源启说不让她做,让她多休息,她说她喜欢做,最后在孩子出生之前,宁如烟做好了满满一大箱可爱的衣服。
    可是终究,仿佛是上天嫉妒他们过得太好,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们的孩子,刚刚出生没多久,就离开了……
    “对不起。”萧星寒微微垂眸。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来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告诉萧源启和宁如烟,他们的孩子可能还没死,但看到萧源启眼底的痛色,萧星寒不敢说,因为他怕给了他们希望,最后又让他们失望,那样对他们来说,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星寒,你祖父当年把你抱回来的时候说,这一切都是天意,是你和萧家的缘分。”萧源启看着萧星寒说,“为父活了半辈子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事情都经历过了。二十多年前我和你娘都没有倒下,现在更不会。还有你,有心儿,都是我们的牵挂。你们不必太过担心,你娘过些日子就好了。你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从小就懂事,但心思也重,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来背负。为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你笑过了,不必如此。人生的路是自己的,不要让那些躲在背地里见不得光的奸邪之人影响你。为父相信,你已经长大了,足以面对所有的大风大浪。”
    萧星寒猛然垂头,不想让萧源启看到他眼底的湿意,他真的很难过。萧源启和宁如烟一直忘不了他们孩子的惨死,而萧星寒也从未有一天,忘记过萧烜的死。
    萧源启说很多年没见萧星寒笑过,是因为萧星寒不想笑,不会笑,也不敢笑。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不祥之人,他笑了会遭到天打雷劈。
    在遇见穆妍之前,萧星寒之所以还活着,唯一的原因是他要默默地守护萧家,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他知道,假如他死了,他的那个师父,一定会灭了萧家满门的……
    穆妍看似改变了萧星寒一点,但被他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和痛苦,并没有消减几分。
    事到如今,萧源启心里想着他死去的孩子,不知有多痛,却还在安慰萧星寒,在劝诫萧星寒心思不要那么重。萧星寒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够遇到这么好的父母,可他们的相遇,却是萧源启和宁如烟不幸的开始。
    “你们回去吧,让你娘好好睡,明日你们再来,带着朗朗,你娘看到你们会高兴的。”萧源启看到萧星寒沉默不语,开口说让他们回去。
    萧星寒又去看了看宁如烟,然后就带着穆妍一起走了。他们走之后,萧源启在宁如烟床边,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一路上萧星寒都沉默不语,回到萧王府之后,萧星寒说让穆妍先睡,他一个人进了隔间的书房,许久都没有出来。
    穆妍没有过去打扰萧星寒独处,她知道萧星寒心里不好受,她劝什么其实都无济于事,除非真的能够把幕后黑手给杀了,并且找回萧星寒的那个兄弟,否则萧星寒心里的结,有可能一辈子都打不开。
    第二天,萧星寒和穆妍再次去了萧府,还带着拓跋严。
    宁如烟看到他们过来,的确是高兴的,本来还想亲自下厨给萧星寒和穆妍做几个他们爱吃的菜,但被穆妍劝住了。
    “娘,其实我厨艺也很好的,今天让我露一手吧!”穆妍看着宁如烟笑着说。
    “妍儿也会做饭吗?”宁如烟神色有些惊讶。
    “那当然了,不信问你家星儿。”穆妍唇角微勾。
    宁如烟看向了萧星寒,萧星寒认真点头说:“会。”
    “好,那娘就等着尝尝妍儿的手艺了。”宁如烟微微一笑。
    穆妍拉着萧星寒一起去了厨房,拓跋严依偎到宁如烟身边,小脸认真地跟宁如烟讲他最近跟着苏徵太公学到的一些典故,萧源启唇角含笑,就在旁边看着。
    厨房里面,穆妍主厨,萧星寒在给她打下手,洗菜切菜剁肉,倒是有模有样了。萧星寒一直都记得萧源启和宁如烟最爱吃的菜是什么,完全按照他们的口味来做的。
    最后萧源启和宁如烟看着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而且都是他们喜欢吃的,非常高兴,宁如烟也暂时忘记了伤心的事情。
    拓跋严坐在萧源启和宁如烟中间,很乖巧地给他们盛汤夹菜,正在长身体的他已经是个小少年的模样了,宁如烟仿佛看到了当年贴心懂事总是陪在她身边的少年萧星寒。
    吃过饭,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宁如烟主动提起了苏霁和萧心悦的儿子。
    “星儿,妍儿,你们去看皓儿了吗?皓儿很乖,也不哭闹,跟心儿小时候一样乖。”宁如烟笑着说。那是她的外孙,伤心过后,她非但不会排斥,只会更亲近,更疼他。
    “小皓弟弟好乖的!”拓跋严笑嘻嘻地说,“等小皓弟弟会说话的时候,我要教他叫哥哥,带他一起玩儿!”
    萧源启和宁如烟都笑了起来,仿佛昨日宁如烟晕倒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穆妍知道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所以他们不会迁怒,不会责备无辜的人,那些痛楚,都被他们深埋在了自己的心底,午夜梦回的时候,化成了泪水……
    穆妍决定以后要多带着萧星寒和拓跋严回来陪陪萧源启和宁如烟,至于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倒也没有必要,因为他们的关系如何,不需要外人评判。如今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毕竟暗处还有尚未解决的隐患,而萧家也并非只剩下萧源启和宁如烟两个人,穆妍和萧星寒并不想跟他们的另外两个叔叔走得太近。
    两人把拓跋严送到了苏丞相府,又去看了看萧心悦和孩子,告诉萧心悦宁如烟只是没睡好身体不适,现在已经没事了,萧心悦说她明日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去看看。
    说要跟萧星寒和穆妍谈谈的苏霁,最近公事比较忙,正好跟他们错过了,也没有专程去萧王府,想着等下次见面再说。
    萧星寒和穆妍回到萧王府,进了房间,萧星寒突然回身抱住了穆妍,把头埋在穆妍颈窝,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我们找找覃樾吧。”
    萧星寒和穆妍都不敢跟萧源启和宁如烟提起苏皓小娃娃长得像他们的某个朋友,但他们也不会就这样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两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假如覃樾真的就是二十多年前萧家死去的那个孩子的话,他们一定要把覃樾找回来,让他和萧源启宁如烟一家团聚。
    “好。”穆妍微微点头,“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以他的能耐,就算我们去北漠国调查,应该也查不到他的行踪。他说把白老头和小翠花安顿好之后,有时间会来找我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把他引出来。”
    萧星寒放开穆妍,看着她说:“慕容恕?”
    穆妍摇头:“慕容恕是个思路,放出慕容恕被抓的消息,覃樾的确可能会来,但也会引来其他的大麻烦,因为盯着慕容恕的人很多。我的想法是,大鸡腿。”
    穆妍拉着萧星寒去了书房,提笔,不过片刻就写好了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的内容只有一行:“寻兄,请速来相见。”落款不是文字,而是画出来的一只扭曲的大鸡腿……
    “假如覃樾看到这个的话,就会知道是我们在找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穆妍对萧星寒说,“不过他如果打算带着白老头和小翠花隐居,躲进深山老林的话,还真未必能够看到。”
    “试试吧。”萧星寒拿过穆妍写的那张告示,看到那个大鸡腿落款,脑海中浮现中当时在北漠国神医门,覃樾刚刚获救的时候突然抱住他的那一幕,覃樾当时叫他兄弟,希望他们真的是兄弟吧!
    穆妍找来了莫轻尘和青木。
    “主子,有什么吩咐?”莫轻尘被萧星寒魔鬼训练过之后,实力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不过性格并没有改变,见到穆妍的时候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即便他口中管穆妍叫着主子。
    “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很急,但要小心,不能被人发现了。”穆妍看着青木和莫轻尘说。
    “夫人请吩咐。”青木恭敬地说。
    “这个,”穆妍举起了她写好的那张寻人启事给青木和莫轻尘看,“不要找外人,让剑龙卫的弟兄们动手,抄写这张纸上面的告示。”
    “主子,包括这只大鸡腿吗?”莫轻尘直接乐了,觉得好神奇。
    穆妍瞪了莫轻尘一眼:“小天儿你给我严肃点儿,是正事!”
    “哎!”莫轻尘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一正,看着穆妍说,“请问主子,需要抄写多少份?贴在什么地方?”
    “越多越好,四国的每个城池都要张贴到。”穆妍神色淡淡地说。
    莫轻尘神色莫名:“主子,有个问题,贴上这样的告示,万一主子想找的人还没看到,就被别人撕了怎么办?”
    “最后加上一句,擅动者死。”穆妍很淡定地说。
    “这个好,没有人知道这是谁贴的告示,也不影响他们,震慑一下就好,大部分人为了避免麻烦,不敢动的。”莫轻尘微微点头。
    “去办事吧,越快越好。”穆妍对他们说。
    看到青木和莫轻尘带着那张告示离开,穆妍表示,希望覃樾能够接收到他们的信息吧!
    就在萧星寒和穆妍回到天厉国耒阳城的时候,一路带着小翠花和白老头走走停停,速度并不快的覃樾,进了天厉国南部的无伤城。
    无伤城地处天厉国和东阳国交界地带,曾经是属于东阳国的疆土。当初东阳国战败,天厉国主动提出和亲,和亲的对象就是萧星寒和穆妍。而苏霁作为天厉国的丞相,表面去东阳国迎亲,实则去谈判,谈判的结果就是,东阳国割让了无伤城给天厉国,说是作为和亲公主穆妍的嫁妆。
    一行三人停在了无双城南城的一个小宅子门口,小翠花从马车里面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好奇地问:“大师兄,就是这里吗?”
    面前是一座很老旧的宅子,木头打造的大门上面满是风雨侵蚀过的痕迹,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不知多少年没有人住过了。
    “下来吧。”覃樾翻身下马,看着面前的宅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也没有钥匙,伸手一拧,那把已经锈蚀的大锁就断了。
    覃樾推开大门,院子里面目之所及满是枯黄的杂草,长得已有半人高,院中的房屋已经破败了,还有一口水井和一个石磨。
    “大师兄,这是你家啊?”小翠花挽着白老头走了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院子。虽然她当初在神医门的弟子里面住的是最差的,但也比这个地方要好很多很多倍。
    覃樾却笑了:“小时候在这里住过,想回来看看,咱们不住这里。”
    小翠花很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大师兄要是想住在这里的话,我们得收拾好久呢!”
    “走吧。”覃樾就站在院门口,又看了两眼,然后转身,带着小翠花和白老头出去了,把大门关上,门上的锁用铁链挂在了一起,想必这么破的宅子,也不会有人过来。
    覃樾带着小翠花和白老头去了一家酒楼,点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小翠花和白老头开心地吃饭的时候,覃樾一个人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再回来,手中拿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离开酒楼之后,覃樾骑马带着白老头和小翠花去了无伤城北郊的一座富商别院,这里已经被他用小翠花的名义买下来了。小翠花的本名不叫小翠花,她有大名,名字叫做崔兰儿,不过这个大名,神医门里面应该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别院坐落在无伤城北郊的一座山上,半山腰的位置,山顶的位置还有一座不大的庙宇,也算是风水宝地,风景极好,并且没有什么人,因为那座庙里的香火常年都并不旺盛。
    别院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里面原本只有几个下人在打扫,如今都离开了,因为白老头和小翠花不需要下人。
    小翠花很开心地挑了一个院子住下,就在白老头的隔壁,覃樾把他的行李放进了一个很幽静的小院里面。
    “大师兄,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小翠花高兴地说。
    “是啊。”覃樾微笑点头,“小翠花没事可以多出去走走,说不定可以碰上一个如意郎君呢。”
    “大师兄你取笑我!”小翠花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转身就跑走了。
    覃樾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心情不好也不坏。无伤城里的那座破宅子,是他小时候和爷爷一起住过的地方,不过他十岁那年离开之后,这不是第一次回来,但那宅子,却始终空着。
    在别院住了两天,白老头和小翠花都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因为这里的气候比起北漠国要好很多,冬天也没有那么冷。住进来的第二天,白老头和小翠花去城里逛街,一路买买买,拉了两大车东西回来,三分之一是白老头要用的厨具,三分之一是食材,还有三分之一,是衣服鞋子之类的生活用品。
    穆妍当初给覃樾的银票是五万两,买宅子不过用掉了五千两,剩下的够白老头和小翠花大手大脚花一辈子了。不过他们的大手大脚也就是看今天的肉很新鲜,买肉的时候买了几十斤,想着吃不完做成熏肉也好吃,而小翠花多挑了一套没穿过的漂亮衣服而已。
    “大师兄!大师兄!”小翠花穿上她买回来的漂亮衣服,像一只花蝴蝶一般,飞进了覃樾的院子。
    覃樾看到小翠花身上那条花团锦簇的裙子,还有头上那两朵鲜艳到足以招蜂引蝶的绢花,以及脸上红红的胭脂,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好看吗?”小翠花笑容灿烂地在覃樾面前转了个圈。
    覃樾表示,不能让他这个傻乎乎的师妹有这样错误的审美观,于是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很丑。”
    小翠花伤心了,瞪了覃樾一眼,提着裙子跑走了。
    覃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默默地离开了别院,很快就走上了无伤城的大街。
    虽然远不如皇都耒阳城那样热闹,但无伤城街上的行人也不少。覃樾进了一家卖成衣的店铺,不多时就出来了,又去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卖胭脂的老板娘笑着说会亲自给夫人买胭脂水粉的公子很少见,覃樾也不解释,还请人家老板娘专门给他讲了胭脂水粉要怎么用,才能看起来很有气质。
    最后覃樾还专门去买了小翠花最爱吃的桂花糕,然后提着一个大包袱,回了别院。
    再见到小翠花的时候,她已经把那条被覃樾说很丑的裙子换下来了,洗掉了脸上的胭脂,也不生气,见到覃樾的时候很开心地对覃樾说:“大师兄你回来得正好,白爷爷做了很好吃的烧鸡腿,就等你呢!”
    覃樾表示,他暂时大概还是无法接受鸡腿这种食物,虽然这曾经是他的最爱,他真的恨萧星寒……
    “给你的。”覃樾把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小翠花。
    小翠花接过去,好奇地打开,然后眼睛一亮:“大师兄,这是你给我买的吗?其实当时我看到了这条裙子,觉得很好看,可是那家店的老板娘说那是大家小姐穿的,不适合我,给我推荐了我买的那条。”
    覃樾摇头失笑:“跟我过来。”
    小翠花听覃樾的话,进了房间换了一条覃樾给她买的裙子,然后羞羞答答地走到了覃樾面前,扭扭捏捏地扯着裙摆说:“大师兄,是不是不好看呀?”
    “好看。”覃樾点头。虽然小翠花身材有些微胖,也不高,不过人靠衣装,换身衣服气质立马就不一样了。
    “大师兄买那么多胭脂水粉给我,可是我不会用呀。”小翠花说。
    “我教你。”覃樾表示他有认真学过的,虽然只是理论知识。
    然后覃樾盯着小翠花,小翠花洗了脸,按照覃樾的话,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最后效果竟然真的还不错。小翠花脸上虽然有些小雀斑,不过年纪小皮肤白,稍一打扮,就显得很可爱。
    小翠花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都不敢认了:“大师兄,我现在觉得自己不丑了。”
    “你本来就不丑。”覃樾笑着说。
    小翠花转身,看着覃樾神色认真地说:“大师兄,如果你有弟弟妹妹的话,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因为你这么好,会很宠爱他们的。”
    覃樾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如果我有弟弟妹妹的话,我希望他们宠着我。”
    小翠花哈哈笑着说:“大师兄,那你应该希望有哥哥姐姐才对!”
    “不,我就想要弟弟妹妹,我是大哥,他们要听我的话,还要宠着我,多好。”覃樾唇角微勾说。
    “那我就祝大师兄梦想成亲吧!”小翠花笑嘻嘻地说。
    “走吧,吃饭去。”覃樾说着站了起来。
    “哎!大鸡腿!”小翠花提起裙子跑在了覃樾前面,主要是想让白爷爷赶紧看到她漂亮的样子。
    覃樾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因为他对大鸡腿没什么兴致。
    三人在别院住了几天之后,覃樾说他有事,需要出门一趟,三五天就回来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行事务必要小心。”白老头看着覃樾语重心长地叮嘱。现在他们真的像是一家人的感觉,白老头是爷爷,小翠花是小妹妹。
    “放心吧,我会尽快回来的。”覃樾点了点头。
    小翠花穿着覃樾给她买的漂亮裙子,站在别院门口,看着覃樾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突然皱眉对白老头说:“白爷爷,大师兄真的没有家人吗?”
    白老头微微摇头:“谁会没有家人呢,或许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吧!”
    白老头还记得,当年覃樾进神医门的时候,才十岁出头的年纪,模样生的十分俊秀,不过打扮得像是个小乞丐一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一双鞋已经露了脚趾,脚底满是磨出的血红水泡,并且像是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覃樾说他是流落在外的孤儿,家人都死了,无意中闯入了神医门的地界,他想学医术,济世救人,求神医门收留他。
    当时神医门的门主还不是南宫俪,而是南宫俪的父亲。南宫老门主收留了覃樾,并且专门吩咐白老头给覃樾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白老头亲自做好了饭菜,给覃樾送过去,看覃樾虽然打扮得像个小乞丐一般,饿了很久了,吃饭的时候却并没有狼吞虎咽,骨子里透出天生的优雅和高贵。当时白老头就知道,覃樾肯定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后来,没有人问过覃樾的家人,覃樾也从未提起过。但白老头知道,覃樾有一块很珍贵的玉佩,一直带在身边,那是他的家人留给他的。
    覃樾的学医天赋很高,他的医术最初并不是跟着南宫俪学的,而是南宫老门主亲自教导的。
    神医门虽然避世而居,消息很闭塞,但有些大事还是知道的,尤其是与医术有关的事情。当年和覃樾同龄的萧家少年神医萧星寒在天下美名远扬的时候,南宫老门主曾经说过,虽然覃樾十岁才开始学医,但假以时日,他在医术一途的成就,不会弱于萧星寒。
    白老头印象很深刻的一件往事是,当年乍闻天厉国的萧烜老神医蒙受不白之冤突然离世,当时还是个少年的覃樾有段日子心情很低落,还问过白老头一个问题,他说“一个医者一辈子积德行善,救了无数人,却也换不来别人对他的一点信任吗?”
    当时白老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覃樾的问题,他觉得覃樾也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的答案,因为覃樾自己心里有答案了。
    后来,萧星寒变了,从人人赞誉的少年神医变成了人人唾弃诅咒的活阎王。白老头却记得覃樾说过,萧星寒是个有血性的男人,有机会见到萧星寒的话,他一定要请萧星寒喝两杯……
    白老头亲眼看着覃樾从一个少年长成如今的模样,覃樾在神医门十几年,规矩严明的神医门里面有许多肮脏龌龊的事情,但覃樾的心性却并没有被环境和任何人改变,他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眼眸澄澈的小少年。覃樾有时候会笑会闹,有时候很安静,当他安静的时候,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离开别院的覃樾,又去了无伤城中那座破败的老宅子。
    推开大门,覃樾神色微变。
    前日无伤城下了一场雨,而这老宅院中的地上,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阿樾,你回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破败的房屋里面传出来,覃樾快步走过去,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房间里唯一完好的一把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烤鸡。
    “爷爷!”覃樾的神情微微有些激动。
    “十多年了吧。”老者四方脸,眉心有一颗黑色的痣,不怒自威的样子,一看就是个绝顶高手。
    老者放下手中的烤鸡,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覃樾说:“你十岁那年执意要学医术,爷爷拦不住你,就给你指了路,让你去神医门。十多年了,难得你还记得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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