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大哥,跟我说说柳啸禹吧。”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叶明非相信爹娘和大哥一定早已将柳啸禹这人调查得清清楚楚。
    “这个问你大哥吧,他比较清楚。”
    果然,叶明珏连柳啸禹身上有几颗痣几道疤都知道,更别说他的性格,喜好,风流账和其他经历了。
    叶明珏先服了药,润了嗓子,这才缓缓开口,为防止剧烈喘息,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口才好,把柳啸禹从小到大的事迹一一道来,甚至还一一分析了他身上存在的以及可能存在的弱点,以便寻找最有效的办法对付他。
    叶卓然懒得再听一遍柳啸禹喜欢吃什么喜欢收藏什么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事这些破事,赶紧吩咐人去准备饭菜,为心爱的小儿子接风洗尘,而且准备的全是自家夫人和两个儿子最爱吃的,一心迁就妻儿口味,毫不在乎自己的口味。
    顾氏说要亲手为叶明非绣条汗巾,去准备针线工具了。
    “大哥,柳啸禹真的当过奴隶吗?”叶明非从明兰明玉那里听到后一直对此事非常好奇。
    柳啸禹年纪轻轻,若当真从一介奴隶成为一品大将军,这过程中还不知道耍给多少心机,害过多少人,做过多少龌龊之事呢。其人必定有勇有谋,善于算计,恐怕很难对付。
    “不是奴隶,确切的说,应该是歌舞表演者,也就是优伶之流。据说他幼年时被人贩子拐卖,因长相俊美,善歌舞,被卖到镇国大将府中做优伶。在此期间,他偷学兵法,偷练武艺,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可见其心志坚毅,天赋异禀,是个有主见,有谋算的人。非弟,以后跟他相处你要格外小心。”
    “大哥放心,我自会小心。”叶明非侧头沉思,觉得柳啸禹这个人很有意思,从优伶到大将军?呵,不简单。
    叶明珏:“非弟,你不喜欢男人的吧?”
    叶明非:“当然,大哥怎么这么问。”
    叶明珏:“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柳啸禹虽凶悍霸道,却极讨女子喜欢,京城里很多女子暗中倾慕他,说明此人很有魅力,所以,我怕你......”
    怕他喜欢上柳啸禹?叶明非哭笑不得,“大哥放心,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喜欢的。”
    叶明珏:“那就好,非弟,还有几件事我要叮嘱你,你最好不要带你那头神鹿去将军府,因为柳啸禹此人极爱雄鹿,我怕他会不择手段占为己有。”
    叶明非:“好。”
    叶明珏:“他从不看戏,府中也不请戏班子,不养伶人。”
    叶明非:“正好,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叶明珏:“更不要在他面前穿红衣?”
    “为何?”叶明非颇为好奇,他自幼爱穿红衣,觉得红色温暖明媚,令人身心舒畅。自重伤后更喜欢穿,不能穿红衣?他可忍受不了。
    “具体原因无人得知,但......”
    叶明珏正要解释,顾氏兴冲冲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鸡腿,身后跟着流口水的呦呦,“儿啊,娘见你这头鹿甚为好看,给你绣在汗巾上,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只是儿不想让娘太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娘能为我儿做点事,开心着呢。”
    顾氏拉着叶明非讨论汗巾刺绣,叶明珏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打算等合适的机会再解释红衣的原委。
    饭菜准备好了,一家人聚在桌前吃宵夜,叶卓然和顾氏两夫妻一左一右围着叶明非,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恨不得把饭菜喂到他嘴里。两人吃一口,看叶明非一眼,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叶明非轻笑,原来,有家人疼爱陪伴的感觉是这样的。以前,只有师尊,师伯,师兄,师侄们疼爱他,陪伴他,现在又多了家人,真好。
    “娘,我明日出嫁,不方便照看呦呦,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了。”叶明非拍拍呦呦的脑袋,对顾氏说道。
    将军府情况未明,再加上大哥之言,还是让呦呦留在相府比较稳妥。
    此时的呦呦正闭着眼睛,边吃边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极为滑稽。别看它这样,一旦有人抢食,它会闭着眼睛,异常彪悍地一蹄踢出,把不要命的家伙踢飞。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种很神奇的本领,一般人,呃,鹿,还真做不到。
    “呦呦?你是说这头神鹿?好可爱的名字,放心交给娘,娘一定把它养得更加白白胖胖。”
    “那倒不必,饿不死就行。”这家伙可是纯种吃货,若放任它吃喝,很快就会胖得走不动路,变成更大的团子,还怎么当他的坐骑?
    “这头鹿长得甚为健壮,跟头小牛犊似的,它多大了?”叶明珏数了数它头上两只大角的枝杈,笑道:“看鹿角,应该八岁以上吧?”
    “是啊,八岁了。”叶明非可不敢告诉大哥这头鹿已经八十八岁了,是头名副其实的鹿妖怪。
    呦呦是一头胸怀大志的鹿,一心想修仙,被叶明非救了后前来报恩,说要为他当牛做马五年,如今已是第三年了。
    吃过饭后,叶卓然和顾氏一人拉着叶明非的一只手,把他带到卧房。
    两人也不看路,只盯着叶明非,眼睛一眨都舍不得眨,总觉得看一眼少一眼。
    叶明珏颤颤巍巍扶着墙拄着拐,在后面跟着,不肯去休息,说要好好陪陪弟弟。
    卧房是专门为叶明非准备的,每天都会派人打扫,随时等着他回来住。里面除了华贵的家具和柔软的床铺,还堆着不少玩具,婴儿的,幼儿的,少年的......
    “每次买这些东西,我和你爹都会买两份,你大哥一份,你一份,我们就盼着你平平安安,早点回来。”
    叶明非动容。在爹娘的信里他知道了很多事情。据说他刚出生时,没有呼吸,全身冰冷,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死胎,本想埋掉,前任仙尊却突然出现。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凭空出现似的,开口就要带他走,说他还活着,只是不适合留在这个家里。
    爹娘虽然怀疑,却不想错过这唯一一个让他起死回生的机会,将他交给了前任仙尊。
    被带到云仙门后,前任仙尊将他丢给只有十岁的师尊抚养,便闭关修炼去了。
    等他长大一些,便开始用信鸽跟家里联系,只是无法见面。
    叶明非知道爹娘对他心怀愧疚,便一手抱着一个,柔声安慰。
    最后,顾氏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还是不肯走,在叶明非的劝说和叶卓然的搀扶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见实在太晚,叶明珏不好留下打扰弟弟休息,临走前只强调了一句,让叶明非千万不要在柳啸禹面前穿红。见大哥说得郑重,叶明非点头答应,免得大哥担心。
    不能在柳啸禹面前穿红?这是什么奇葩要求?难不成柳啸禹看到红衣会变得嗜血好杀?还是看到红色会勾起什么伤心往事?或者他是色盲,分不出红色,不让人穿红是为了避免自己出丑?
    坐在镜前,叶明非运功将额头的朱砂暂时隐去。
    眉间一点朱砂,如血红色心脏,是师门规定,寓意:不忘初心。无论云仙门弟子将来成仙成佛成妖成魔,都必须始终保有人类特有的温情,不修无情道,不做无心人。
    他即将嫁为人妇,不能让云仙门蒙羞。
    叶明非仔细擦拭过佩剑后,小心翼翼放入柜中,也不打算带去将军府。
    这柄佩剑名叫银耳,是师尊亲自为他打造的,由他自己命名。
    从一岁起,银耳每月吸食他的鲜血一次。作为回报,银耳每次吸血后会赋予他一股灵力。
    一人一剑相互成就,共同修炼,彼此感应。若他需要之时,只要叫一声“银耳”,这剑无论在哪里,都能迅速飞到他身边。
    等他死了,这剑便留给家人,以作念想吧。
    天刚蒙蒙亮,叶卓然和顾氏便匆匆赶过来,盯着叶明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十八年没见,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惜,儿子刚回来就要嫁作他人妇,叶卓然越想越恼火,越想越心疼,在心里把皇上骂了个天翻地覆。
    顾氏更是搂着叶明非不放,偏偏她个头不高,只能惦着脚把儿子的脑袋拽到胸前。叶明非弯着腰,撅着屁股,无奈地配合着母亲的姿势。
    直到丫鬟婆子前来为他梳妆打扮,顾氏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叶明非耐着性子任由丫鬟婆子折腾他的脸和头发,还要安慰愁眉苦脸的父亲和哭哭啼啼的母亲。
    “儿啊,你看看这件喜服怎么样?你若不喜欢,爹马上给你换。”叶卓然亲自举着喜服,小心翼翼地观看叶明非的脸色。
    喜服为青绿色,绣着白色云纹和紫色碎花,衣料甚为华贵柔软,乃上上之品。
    叶明非心中嫌弃,脸上却粲然一笑,“还不错,我喜欢。”
    叶卓然悄悄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本朝讲究“红绿搭配,幸福一对”,男服绯红,女服青绿,寓意吉祥如意。叶明非虽是男子,却是嫁人的一方,本应着绿。
    但叶卓然觉得着绿是对自家儿子的侮辱,起初是不同意的,准备了几套红色喜服。奈何柳啸禹竟派人送来几十套青绿色喜服,俱是男款,意思不言而喻。
    叶卓然很不解,据他所知,柳啸禹不像是会在意这些小节的人,能让我儿穿男款喜服,为何却不肯让我儿穿红色?难道他不喜男子穿红的奇葩行为是真的?
    尽管心里犯嘀咕,叶卓然倒也没深究。毕竟柳啸禹已经让了一步,没让自家儿子穿女装,他也只能让一步,不再坚持让儿子穿红衣。
    青绿色喜服层层叠叠,繁复华丽,腰间一条耀眼的金色腰带,叶明非穿上后,显得越发玉树临风,姿容潇洒。
    “我儿穿上这身衣服当真俊美,好似仙人一般。”顾氏强颜欢笑道。
    叶明非低头看着身上的青绿色喜服,心中颇不以为然,他向来喜穿红衣,觉得红色热情温暖,极少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尤其不喜绿色。
    一身绿?这算什么。罢了,为了不让爹娘愧疚不安,他赶紧换上笑颜,违心夸赞这绿油油如野草般的喜服。
    作为“新娘”,叶明非本应用精美的羽扇遮面,顾氏怕他被人指点心中不自在,便体贴地为他定做了一块金色纱质盖头,让他能大致看清外面事物,但别人看不清他。
    刚梳妆完毕,众人便听到大门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吓得体弱的叶明珏一个没坐住,差点滑落地上。
    新郎的迎亲队伍来催妆了。
    “定是柳啸禹那厮带了他的近卫军来,几百号人鬼哭狼嚎,是想给咱们下马威吗?哼,让他们喊,等会再去开门。”顾氏愤愤不平,不停磨牙,一副恨不得把柳啸禹那厮剥皮抽筋的架势。
    “果然是柳恶狼,行事就是张扬,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全都跑来看热闹才肯罢休吗?”叶卓然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叹气,其实,已经人尽皆知了,相府外还不知道围了多少看热闹的人呢。
    “爹,娘,我先去看看。”叶明珏最善观人,拖着孱弱的身体,想见识一下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狼将军。知己知彼,他才能帮弟弟研究更多对付这人的办法。
    一步三喘,好不容易踩着梯子爬上墙头,仔细一看,叶明珏差点吓得全身发软滚下梯去。
    相府周围黑压压全是人,地上站的,树上爬的,墙上坐的......应该是闲的没事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不就是相府嫁公子吗?有什么好看的?饶是一向沉稳从容的叶明珏也觉得这些人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丞相府门口被整齐划一的士兵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来催妆?还是来砸场子?有必要来这么多人吗?还个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光是看着便让人心惊胆寒?
    柳啸禹站在队伍最前面,一身绯红喜服,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大门紧闭的丞相府,无甚表情,也不知道在谋算些什么。
    难怪被人称为“柳恶狼”,长得果然够凶悍,即便没有表情,一张脸也足以令人望而生畏。这人就这么随随便便站着,便已散发出无穷邪气,戾气,凶恶之气,怎么看都不是好相与之人。
    他的身体犹如一杆标枪,挺拔,笔直,好像在随时保持警惕和战斗姿态,谁敢近他身,便会被撕裂似的。难怪京城里的大人私底下都用柳啸禹来吓唬小孩子,“再哭,就要被柳恶狼抓去吃掉。”
    尤其是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眼角倾斜向上,透出诡异的琥珀色,犀利,凶狠,如狼眼,令人不敢直视。阳光下,他的眸色极深,一眼望不到底,好似一道旋涡,一不小心便会吸去他人意识。
    据说,他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出莹莹绿光,犹如恶狼一般。正因为如此,很多人怀疑他是恶狼转世......
    非弟,你只怕不是这人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正思索着,叶明珏被柳啸禹淡淡的一记眼刀削得双腿一软,身体跟无骨鸡似的顺着梯凳往下滑,情急之下,他双手乱抓,双脚乱蹬,狼狈不堪,毫无形象,“出溜出溜”一滑到底,“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贴身小厮吓得目瞪口呆,赶紧上前搀扶。跟了大少爷十几年,他从不知道一贯斯文优雅的大少爷可以这般搞笑,下个梯子而已,怎么跟滑不溜手的泥鳅似的。
    叶明珏好不容易才在小厮的搀扶下站稳,急声道:“小树叶,你再去找表少爷要点那种药,那样的体格,那样的气势,我怕非弟要吃亏,多多益善,一定让外面那厮不举————”
    小树叶见大少爷脸更加苍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什么都不敢问,匆忙从后门溜出找表少爷讨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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