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尊理直气壮跟薛神医辩解,叶明非哑然失笑。师尊总说他是从几千年后的未来穿越而来,穿前已经活了二十八岁,再加上穿后又活了二十八岁,已经是快要入土的老人了。
    其实,云仙门上下没人相信他,因为他总是爱开玩笑,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修为不及他这个徒弟倒是真的,因为师尊顽皮,受不了清修的苦,修炼时总是走神开小差,还需要他这个徒弟管着。
    叶明非不同,他一心修仙。因为他总觉得九重天外有人正等着他,飞升之后,他想去寻到那人,问他一句:是否愿意放弃所有,跟他在一起。
    可惜,如今修仙梦碎,还命不久矣......叶明非仰头望天,除却一片朦胧云雾,什么都看不到,不知云雾之上是否真有那个一个人,一直在等他。
    不过当不了神仙也没关系,他救了云仙门,帮了师尊,总算死得其所。
    善泽:“除了各种灵丹妙药,我还在乾坤袋里种满了蔬菜水果,我家崽儿的嘴自小被我养刁了,蔬菜水果都喜欢吃新鲜的,以后让他吃个够吧,我穿来之前可是种子研究站的站长,种的果蔬无人能及......我还在里面放了颜色各异的宝石宝珠,照明的,暖身的,驱邪的,防毒的,有助睡眠的,解酒的......我家崽儿从小喜欢明晃晃的东西......”
    善泽说了很久......每一言每一语都透着千般心痛,万般无奈,毫无世外高人的超脱和从容。
    但这样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师尊却让叶明非涕泪横流。
    乾坤袋可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本为弥勒所有,又称“如意乾坤袋”,内有奇异空间,专做储物之用,传闻能将天地收纳于内,是本门至宝,从代代仙尊手中流传。
    师尊极少离身,如今竟要送给他吗?
    薛神医从怀中取出一些丹药递给善泽,“我炼制了一些续命丹和暖心丸,你让他每日服食,能助他毒发时少些痛苦。”
    善泽接过丹药握在掌心,轻声道:“寒阴毒发作会很痛苦吗?”
    薛神医:“很痛苦,五脏六腑冻得跟冰渣子似的,冷硬,脆弱,若一拳打上去,能咔嚓咔嚓碎了......”
    善泽用力瞪向薛神医,怒道:“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冰渣子,你才冰渣子。那是我家崽儿的内脏。”
    薛神医又摸出一个陈旧的玉盒,“我前些年得了这个东西,你找个锦囊装上,给你家崽儿挂脖子上。”
    “一块碎玻璃?”善泽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禁有些鄙夷,质疑道:“能有什么用?”
    薛神医嫌弃地白了善泽一眼,“不是碎玻璃,而是某种天珠的碎片。你没发现上面灵力涌动吗?”
    “我当然发现了。”若隐若现的黑色灵力萦绕在碎片四周,虽为黑色,却无煞气,而是充满了纯正的,浓厚的灵力。
    薛神医解释道:“这股灵力很不寻常,且散之不去,我猜应属神仙圣人所有,虽无法一次性吸收纳于己用,但闻之于人体有益,让你家崽儿随身携带。”
    善泽毫不客气地收下,“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尽快给我家崽儿戴上,谢了。”
    薛神医:“呵,难得听你一回谢。”
    叶明非心中激荡,气息不稳,不敢再听,悄然离去。
    师尊不必愧疚,他是云仙门弟子,救云仙门理所应当,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今虽然不能修仙了,那也没关系。在他眼里,神仙就是一群无七情六欲,无喜怒哀乐的无趣之人。而天界就是规矩森严,等级分明,束缚人性,无悲无喜的无间炼狱。听上去便觉得没意思。
    比起被束缚,他更喜欢自由自在。
    师尊厚爱,弟子无以为报,只盼您永远安康快乐,一如既往得没心没肺,无需为弟子愧疚哀伤。
    叶明非突然想做一件事。只是不知,师尊会不会从此怪了他,彻底忘记他......
    如今,事做了,人逃了,师尊怕是已经发现了......他会怎么做呢?气得跳脚?大肆追捕?还是对他彻底失望,从此断绝师徒关系,再不为他心疼愧疚?
    想到这里,叶明非捏了捏挂在脖子里的锦囊,隔着锦囊抚摸着那枚不规则碎片。
    这枚碎片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灵力,绕着碎片转来转去,每次寒阴毒发作,叶明非便会将碎片举到鼻前,用力吸取其中灵力,能减轻不少痛苦。
    彩云之巅,云仙门中——
    善泽正坐在一堆书中,费力寻找救治爱徒的方法。这几日他一直躲在书房里翻医书,都快成发霉的书虫了。
    他翻书的速度很快,双眼如破弦之箭,在竹简和纸张间来回穿梭,一肯放过一丝一毫有用信息。
    只是,他越是翻书,越是烦躁,耐心渐失。
    让他看书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害得他脑门疼。以前他都是剥削他家崽儿读给他听,现在只能自己看。
    “到底是何人发明了文字这种东西?当真害人不浅,就不能发明一种储存语言的道具,只让后人聆听吗?”
    “是是,等你来发明吧,这样,子孙后代便不用读书写字了,只听就行。他们定然会很感激你。”薛神医嫌弃地扫了善泽一眼,淡定看书。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是一名修为不深的弟子匆匆跑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门外,“仙尊,您的密室被人打开了。”
    “什么?可有少了什么东西?”善泽故作镇定,这段日子他一直操心他家崽儿的伤势,很久没去密室欣赏他的宝贝了。
    “您珍藏的秘宝,全,全部不见了。”
    “什么?”善泽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不死心地问道:“一件没剩?”
    密室里都是他搜集来的名书名画,本打算将来穿回去后卖个大价钱的。要知道,在现代,唐朝以前的书画能卖到天价呢。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穿回去的可能。
    “一,一件没剩,还,还多了一个......”
    见弟子说得慢吞吞,善泽急声追问道:“多了什么?”
    “多了一个苹果核。”
    “什么?”善泽差点被一口气噎死,“是,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在密室发现一张留书,潦草写了三个字。”
    “什么字?”
    “归我也。”
    “给我查,到底是谁偷走的?有多少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禀仙尊,还有一事。”
    “说,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了。”
    “云非师叔不见了。据山下弟子来报,前几天他腰间挂着,挂着您的xxx下山了,弟子们还以为是您又让他下山购物,所以放他走了,可他一直没回来......”门外弟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腰间挂着什么?”
    弟子哪里敢再说,低头不语,倒是薛神医指了指善泽腰间,“你的乾坤袋呢?”
    善泽低头一看,腰间空空如也,一向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不知何时不见了。
    这几日忙着为他家崽儿调养身体,竟完全忘了乾坤袋的存在。
    “啊,我的至宝乾坤。”
    “哈哈哈哈,定是云非小子顺了你的乾坤袋,然后裹走了你的所有宝物。”
    “这个无法无天的混小子。”
    “无法无天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仙尊,要派人追吗?”弟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想:云非师叔死定了,谁不知道仙尊最恨他人偷盗,抓到不但要剁手,还会被废掉修为,赶出师门。
    “追......什么?你们谁是那臭小子的对手?我亲自追。”
    打发走弟子,善泽垂首顿胸,他的宝物啊,每一件都是他花费心思搜集来的,人间难得,竟然全被那个臭小子偷走了,一件都没给他留,气死他也。
    “你不去追吗?”薛神医慢悠悠品着茶,觑着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追什么?我这老胳膊老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那臭小子的鹿。等我抓到他,一定剥了他的皮。”
    薛神医嗤笑,老胳膊老腿?你还不到而立之年吧?一张脸像极了山脚下豆腐磨坊里的嫩豆腐。跑不过你家崽儿?你好歹是仙尊,怎么飞都忘了吗?
    薛神医知道这些话不能说,笑道:“行了,别咬牙切齿了,很难看。我看你一点都不生气嘛。”
    “谁说我不生气?那个混小子伤还没好,竟然就这么跑了,万一死在路上,谁给他收尸啊。曝尸荒野,岂不有损我云仙门的声誉?”
    “你这嘴硬心软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你才臭毛病,你全身都是臭毛病。”明明谪仙一般的妙人,一开口形象全灭,犹如泼皮无赖。
    “......”话题太幼稚,薛神医不想继续。
    他起身告辞,看着山中繁华叹息,如今正值盛夏,只希望云非小子能活过今年冬天吧。
    唉,这小子跟他师尊一个性子,口是心非,固执别扭。
    逃跑下山,是为了不让你师尊耗尽修为为你疗伤吗?
    偷走宝物,是为了让你师尊从此恨你,不再对你心怀愧疚吗?
    傻小子,殊不知,离开你师尊,你只会更快断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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