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之前,叶明非本想帮叶明珏把把脉,看看他身体可有好转,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好了,大哥没事,救人要紧,你还是快点出发吧。晚了,说不定林尚书一家会遭遇什么不测。”
    叶明非心中不免奇怪,看大哥气色虽好,但脸上总隐隐透着一丝妖气。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一靠近,脖子上所挂的天珠碎片便产生了一种轻微的波动。
    走出大门外,叶明非悄悄问送行的叶卓然,“爹,大哥还有没有服用以前那种药丸?”
    叶卓然:“没有。”
    叶明非:“那位游方郎中也没有出现?”
    叶卓然:“没有。”
    那大哥体内怎会又出现那种妖气?他上次帮大哥治疗时,明明帮他祛除了……是大哥一无所知,还是有意隐瞒?
    叶明非总觉得大哥与他对视时的眼神偶尔会有些奇怪,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跟他有关。
    只是眼下,他没办法跟大哥详谈,只能等救了林尚书一家之后再说。
    叶明非带上大哥绘制的林尚书画像,拿上佩剑银耳,骑上坐骑呦呦,裹在一件大氅中疾驰出京。
    太子李丰回到京城后,买了礼物直奔丞相府,想要拜见叶二公子,却惊闻叶二公子得了重病,需好生调养,不便见客。
    他请来太医,再三向叶卓然施压,才隔着帘子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只是,“他”身上却没了那种淡淡的,清新的枫香味儿。
    这人是假的?
    量叶卓然也不敢找个假“儿子”随便糊弄当朝太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叶明非已经不在丞相府。
    “来人,给我查,叶明非又去了哪里?”
    一路上,见呦呦一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着脑袋,用鼻子轻蹭他挂在腰间的乾坤袋里,叶明非不解,解下乾坤袋儿闻了闻,不禁失笑。
    虽然乾坤袋还是跟之前一样轻巧,但他闻得出来,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贵糕点,罕见美食,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牛羊酱肉,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爹娘好像还塞了不少金银珠宝,衣服被褥等物品,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就怕他一路上委屈了自己。
    见他们恨不得将高床软枕,甚至丞相府最好的厨子都塞进来,叶明非赶紧拦住了,有点后悔告诉他们乾坤袋的妙处了。
    幸好乾坤袋无论装多少东西,都轻若无物,不会成为负累,否则,带这么多东西出远门,他累都累死了。
    叶明非骑着呦呦一路疾行,天黑之时,已经到了漆水河畔,却没发现林尚书一家的踪影。
    河边已无渡船,今天是不可能过河了,他准备找家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搭船过河,继续追寻。
    暮色之下,远远望去,漆水河的水黑蒙蒙一片,墨缸一般,想必漆水之名因此而得。
    河畔清冷,荒无人烟。叶明非在路上明明打听到这附近有两家客栈的,双目四望,却怎么找不到客栈的踪影,只看到不远处有两片废墟,徒留断壁残垣,像是大火所致。
    难不成这两片废墟便是那两家客栈的所在?
    此时,恰巧有一名渔夫经过,叶明非拦下相询。
    “公子有所不知,这里本来是有两家客栈的,前段时日不知为何,两家客栈竟齐齐着火,烧了个精光。”
    渔夫的目光总忍不住往叶明非肩上扛着的糖葫芦瞧。
    叶明非黑线,都是呦呦这贪吃鬼,在路上看到卖糖葫芦的,突然就走不动路了,“呦呦”叫着,非要吃。
    为了哄呦呦赶路,他干脆把人家的整捆糖葫芦买下来,扛了一路,引来无数惊奇目光。
    唉,有个这么贪吃的坐骑,他这个当主人的,只能跟着丢脸了。
    “客栈被烧,来往客人在何处歇脚?”叶明非面上不动声色,礼貌询问,但心中却不禁怀疑:两间客栈怎么会同时烧没?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家中简陋,不便接待公子,只能给公子指一去处。”渔夫指了指漆水河不远处,“那边山脚下有一闲置山庄,主人家前几个月刚搬走,大门未锁,如今成了流浪汉乞丐的据点,很多过往商旅也会去那里歇脚。趁天未黑透,公子快去碰碰运气吧,总好过露宿荒郊野外。”
    叶明非看了眼渔夫所指方向,只见一座中等规模的山庄孤零零坐落于此。山庄后面,是一道连绵起伏的巨大山脉。
    叶明非:“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渔夫:“我们当地人叫它归山。”
    归山?叶明非看了眼渔夫空无一物的鱼篓,和他结实有力的大手,不动声色,他怎么觉得这山应该叫不归山呢?
    叶明非:“我想过河,请问明早何时有渡船?”
    渔夫:“公子要过河?这可有些麻烦,因为最近这漆水河里不太平,闹水妖呢,已经好几天没有渡船了。”
    叶明非:“既是闹水妖,大哥为何还要来河边打鱼?”
    渔夫:“公子出身富贵之家,肯定不了解我们穷苦百姓的生活,在下家中上有老母,下有稚儿,总要想办法弄些吃的,饿死是死,被水妖吃了也是死,对穷人来说,没什么好怕的。”
    叶明非道过谢后,又给了渔夫一些钱,这才向山庄方向走去。
    若林尚书他们还未过河,一定会去眼前这座闲置山庄落脚,去碰碰运气也好。
    无论是阴谋还是陷阱,总要看了才能知道。
    山庄沉重古朴的朱漆木门正敞开着,好像在迎接八方来客。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心生警惕。
    山庄后面,一眼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最高峰就在山庄的正后方。暮色中,山上情形隐约可见,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木。
    走进山庄,叶明非一眼便看到了院中那别致的凉亭,除此之外,不过几株花草,空旷寂静。
    正对大门的便是偌大的客厅,坐北朝南,里面亮着灯,应该有人借住。
    叶明非刚推门进去,便被一左一右两把长剑抵住了脖子。剑刃泛着寒光,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既没乱动也没反抗,只眼珠一转,看清了拿剑之人的长相。
    其中一人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胡茬,一看就是个糙汉子。另外一人二十岁模样,白面皮,小眼睛,模样倒也清秀,小白脸一枚。
    两人俱是镖师打扮,胸前写着一个“罗”字,应该是“罗家镖局”。
    妖?若他没看错,这年轻镖师应该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龟妖。为何一只龟妖会甘当一名普通镖师?
    糙汉子镖师率先开口,声音粗粝,略显沙哑,语气凶神恶煞,逼供似的,“来者何人?”
    叶明非淡淡道:“过路人。”
    糙汉子:“姓名来历,去往何方。”
    叶明非:“云非,京城人士,去往边关。”
    糙汉子和小白脸上下打量叶明非,最后定格在他腰间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上,“你是习武之人?”
    叶明非:“学过一些皮毛,不过强身健体。”
    两人大量叙旧,确定他并无威胁后,齐齐扭头看向厅中某处。
    叶明非随着两人的目光看去,发现大厅中已有不少人,分为四拨,分别占据大厅的四角,彼此戒备,互不信任。
    客厅西南角有十几名镖师,或站或坐,手持武器,神情戒备,团团围着两个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他们此次押送的镖。
    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五十上下,慈眉善目,处变不惊,背后插着双鞭,女的二八年华,英姿飒爽,极为美丽,腰间别着一把宝剑,看容貌倒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一对父女。
    这些镖师占据门口位置,应该是为了检查每一个进来之人,确保万无一失。
    西北角是林尚书一行,林尚书,林夫人,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儿,一个三岁大小的女孩儿,全都疲惫不堪,颓然抱在一起。
    四名押送捕快虽一路风霜,气色倒还不错,正旁若无人地喝酒聊天。
    东北角是一家四口,淳朴的农夫农妇带着一对十六七岁的双生姐弟,看上去像普通的庄户人家。
    农夫五十来岁,长得精瘦,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农妇总低着头,似乎不常出门,见不惯生人。一对儿女倒是耐看,女孩儿身量纤长,皮肤微黑,眼珠黑白分明。男孩儿浓眉大眼,虎头虎脑,长得特别精神。
    东南角堆满稻草,草下藏有一人,只露出一只破败的鞋子,应是流浪汉乞丐之流,气息难辨,不知死活。
    叶明非打量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打量他。
    见一名容貌俊美眉目如画的年轻公子潇潇洒洒地走进来,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念头便是:这是神仙下凡吧?绝对不会是坏人。
    只见这位神仙公子十七八岁,一身红衣,奢华高贵;一头神鹿,世间少有;一柄金剑,价值不菲;一枚金葫芦,名贵稀有;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来劫我啊我有的是钱”的张扬气息。
    尤其是他肩上还扛着一捆红光发亮的糖葫芦,莫名滑稽可笑,越发给人一种“人傻钱多”的错觉。
    除了那捆糖葫芦,他一件行李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难道只啃糖葫芦?
    这样的相貌,这般的打扮,竟一路独行至此,应是有过人之处,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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