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两名护卫也上前查探了一番暗道的情况,回来禀报道:
    “是山体间天然的裂缝,入口十分隐蔽,若不是刚才有意停马察看险况,根本难以发现!”
    “属下也查探过周围山石草木状况,此处不像近日有人出入过。”
    顾仲遥沉吟思索片刻。
    九畹山内地势复杂,他们接连两日附近探查,都未能找出能进一步深入山中的途径。
    难道说,此处这个隐蔽难辨的暗道,就是通往齐峤藏兵之处的入口?
    眼下追兵在后,即便是沿着山谷继续奔逃,也是返回事先选定的藏身之处。相比之下,此处暗道更加隐蔽难辨,单单是用来藏身,亦不失为上佳的选择……
    他迟疑片刻,颌首道:“进去看看。”
    众人逐一进入了暗道。
    暗道内幽深狭窄,无法容下两匹马并行。负责监视谢檀的那名部属,只得把她的缰绳还了回去。自己策马跟在了她的身后。
    谢檀重掌了御马的主动权,挽紧了缰绳,再度查看意念中的系统导航。
    标注为【攻略对象】的红点,也开始慢慢的移动起来,且距离暗道的出口位置越来越近。
    她自己这边的速度则更快一些。
    红蓝两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一行人从暗道中驰出,涌入铺洒着银色月光的林间空地,与迎面而来的另一队人马撞了个正着!
    对面领军之人,身穿银色盔甲、暗蓝大氅,相貌英武,目光熠熠。
    安西王,赵子偃。
    顾仲遥心中虽有准备,却也未曾料想会如此突兀地跟对手撞了个正着。他将垂在脖颈上的黑巾迅速拉高,蒙住了面容,反手抽出了背上的长剑。
    赵子偃勒马停行,望将过来。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他身后数十名铠甲骑兵,神情戒备,整齐迅速地以弧形的队列包围了上来。
    顾仲遥并不答话,对部属做了个回撤的手势。
    排在最后面的部属调转马头,准备回撤入暗道,却忽听得“嗖”的一声锐响,羽箭破风而来,极其精准地没入了他身下坐骑的眼眶之中!
    马匹痛鸣嘶叫,抬起前蹄、踏步挣扎,堪堪挡在了暗道的入口处,阻挡住了其他人的回撤之路。
    赵子偃收起手中长弓,高声下令道:“放箭!”
    围抄而上的铠甲骑兵抬起手中弓/弩,抠动机关,羽箭入急雨一般地射向了企图退回暗道的众人。
    护卫们各持兵刃将顾仲遥护于身后,其中一人将手中九尺缨枪抡圆挥动,挡下对方射来的箭矢。
    “公子快走!”
    缨枪虽快,却护不住马匹和其他持短兵的同伴。又一轮箭矢“噗、噗”地刺入了血肉之中。紧接着赵子偃身旁一名高壮武将,大喝一声,挥舞着斩马长刀、纵马杀了上来,直奔使枪之人。
    那武将乃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出手的气势与力量都十分猛厉,人尚未到近前,手中长刀便已“咣”的一声架住了缨枪,顺势斩下、直击护卫的面门!
    护卫身后之人,遽然玄衣轻扬,姿态潇洒地于马背上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翩若惊鸿,“铛”的一声,将那武将的斩马长刀劈成了两截!
    他回落坐骑之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拉下了遮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容貌绝世、气质尊华的面孔。
    “安西王是想暗杀朝廷重臣吗?”
    顾仲遥冷冷开口道,目光中一种清冷傲倨的睥睨之意,望向了对面的赵子偃。
    赵子偃犹豫一瞬,召回部属,朝顾仲遥拱了拱手,
    “不知顾相隐藏身份,来这九畹山所为何事?”
    他午后收到涂州一商户送来的口信,说顾仲遥去了九畹山,原本心中亦是半信半疑。但一则那琉璃瓶的确是他亲手赠与沐月之物,不容作假;二则这涂州毕竟是他驻军的地盘,要想调兵探查一下虚实,实属轻而易举。
    所以他抱着试探一下的态度,先遣了一支队伍入山,以弓箭探路、以免落入陷阱,自己押后等待讯息,见机行事。
    岂不知,刚刚收到先头部队传回的消息、说发现了可疑人物行踪,正下令提速赶去支援,就在这半路上撞上了想要追捕的对象!
    顾仲遥神色淡然,“本相必须给安西王交代一个原因吗?”
    赵子偃道:“相国大人身为朝廷肱骨重臣,擅自离京、疏忽职守,乃是对圣上不敬、亏礼废节之行!本王身为涂州都督、皇室宗亲,莫非无权向顾相讨要一个说法吗?”
    顾仲遥微微冷笑,收起长剑,“也罢。既如此,你送我回京,我亲自向圣上请罪。”
    赵子偃闻言不觉一愣。
    按律法,顾仲遥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确实无法反驳。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线清柔、语气却颇显强硬的女子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安西王,别听他的!他让你带他回京城,只不过是权宜的保命之计!你今日如果让他出了这九畹山,以后再想杀他就没机会了!”
    谢檀策马立于西北方的一个小土坡上,使劲清了下喉咙,努力想让这副身体原主的娇柔声线变得更暗哑更有杀气一些。
    靠着系统导航系统的提示,她一出暗道的瞬间,就调转马头撤到了一旁。负责看守她的护卫,被骤然出现的敌军和箭雨围攻住,同时还要分神去保护顾仲遥,哪儿再有多余的注意力分到谢檀的身上?
    她悄密密地避开了两军对垒,躲到了一旁的山坡后面,暗中观察。
    眼瞧着赵子偃又要被伟光正的人设所耽误,放弃诛杀奸臣的机会,谢檀连忙跳了出来。
    她调整好声线,继续大声说道:“你自己也说了,这个姓顾的对圣上不敬,一向藐视朝廷、藐视君威!你就算带他回了京城,他就能向圣上认错吗?今日他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地来到这深山里面,朝里朝外几乎都没人知晓他的行踪,你就算直接把他杀了、剁成肉泥,谁又能知道他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再说,这奸相一死,树倒猢狲散,朝廷里面追随他的那些谗臣自然也不足为惧!你就刚好可以趁机助圣上肃清朝政、铲除奸党!原本对付恶人,就不必讲究规矩手段,顾仲遥是人尽皆知的大奸臣,而安西王你,注定清名流传,受后世敬仰,为我大梁万载千秋之护国英雄!”
    溶溶月色之中,山坡上黑马背上的少女,手挽缰绳、发丝轻扬,姿态中透着一种傲然的倔强。
    赵子偃收回视线,心底涌出一股灼烫的情绪。
    他行事一向光风霁月,循规蹈矩、讲求礼法,却屡屡不敌顾仲遥的权谋诡计。一直以来,顾仲遥在朝政上对自己各种打压,以至他一腔热血的军政策略与抱负无处施展,甚至于,就连当今天子的权力亦被这人架空,处处要看其的脸色行事!
    赵子偃想要除掉这个奸臣,实则已经无数次地在心中想像过,却因为自幼所受的那些仁义礼智信的教导,一直只会考虑在明处通过堂堂正正的方法来扳倒顾仲遥。
    而今日这少女的一席话点醒了他。
    对付恶人,不必讲究规矩手段!
    即便是做一回小人,但为了大梁的社稷、为了赵氏的万世基业,又有何妨?
    赵子偃紧盯住对面的顾仲遥,慢慢抬起手,发出了进攻的号令。
    而此时的顾仲遥,却依旧望向山坡上的那一道倩影,深幽的眸色中透着一抹冷冷的阴戾、和压抑到了最深处的震怒。
    谢檀居高临下,见赵子偃终于下了杀令,麾下将士蜂拥而上,刀枪剑戟之声铿然振响,回荡山谷之中。
    她朝着顾仲遥的方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随即调转马头。然而身下的大黑马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喷了个响鼻,不断原地踏步,似乎竟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冲下坡去。
    谢檀想了起来,这马原是顾仲遥的坐骑,眼下见主人身陷危险,定然不愿离去。
    她拔下头上发簪,狠狠地刺入坐骑后臀。黑马嘶鸣一身,前蹄扬起,狂跃一步,疾驰而出。
    谢檀一边打开意识里的导航,一边跟马道着歉:“你别恨我啊,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主人身边就那么五个护卫,人家安西王带了上百名的兵将,随随便便也得把你那反派主人给灭了,你冲下去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还是乖乖跟着我逃离险境才是最好的选择……”
    系统的导航显示,涂州城位于九畹山的东边。
    谢檀心中琢磨,此番自己也算是跟赵子偃有过合作,而且大概还曾留下了比较不错的印象。等回到了涂州城,她就直接登门求见,让他以报恩的形式让自己攻略一下,顺利完成系统任务,飞升回家,万事大吉!
    谢檀执缰御马,没法一直分心看导航,遂粗略记下了向东的方位,策马加速地朝那个方向飞驰了过去。
    就这样不知奔出了多远,山中渐渐有浓郁的雾气弥散开来,犹如乳白色的鲛绡、轻笼曼绕地罩了下来。
    谢檀正想要调出系统再看一眼位置,却不料身下的黑马突然振鬣长嘶一声,紧接着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的冲了出去,撒蹄狂奔起来。
    谢檀被带得身子一歪,险些落下马来,赶紧倾身抓住马笼头,手臂紧紧地勒住了马脖子。
    意识里的系统导航,这时也被开启了。
    谢檀在疯狂的颠簸中竭力集中意识,盯着放大的三维地图看了一眼。
    法克!
    她刚来得及在心里骂出一句脏话,人已经在剧烈的撞击之下被高高抛起,紧接着急坠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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