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甄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书生,突然无比淡定。
    不就一个渣男嘛,重甲不都能改造?
    实在不行,成为寡妇!
    沈瑜牵着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娘子,心情愉悦脚步沉稳地走了好几步,来到了那辆严重超载的小板车前,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掌心的那只小手,放开前,还微不可查的用拇指摩挲了一下。
    沈瑜把考篮交给红梅,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奋勇上前推板车。
    小板车(得意):你能推得动,算我输!
    果然,沈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超载小板车纹丝未动。
    他脸色有些涨红,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重量,打算把那只粽子和棺材板子卸下来,板车推回去后,再来解决这些“货物”。
    然而,粽子倒是被他半推着自己落了下来,棺材板子却是又厚又结实,小尤氏花着大价钱买来的好东西,沈瑜快把老腰都折了,板子却是纹丝未动。
    他平静弯腰,看看下面整齐一摞的箱子,又抬手摸摸那厚重的板子,神色平静的开始思考。
    顾甄在一旁看着,觉得沈瑜从容的样子真是太好看了,甚至那通红的耳垂都异常顺延。
    沈瑜其实心里很尴尬,连耳/垂都通红一片,看脸上的从容却丝毫微变,他正要想请人来帮忙时,突然发现三个棺材板子同时移动了。
    沈瑜扭头,差点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半盏茶后。
    文弱小相公沈瑜,艰难推着小板车呼哧呼哧往回走。
    身后跟着一个用绳子拉着粽子的大踏步的红梅。
    以及——
    扛着三个巨大棺材板子,脚步轻松的顾甄。
    四人的队伍极其醒目,特别是扛着棺材板子的顾甄。
    污点证人此时已经极为配合,但被绳子拴着走,也是极为惹眼。
    更不用读书人正在费力巴哈推着辆超载小板车。
    街坊邻居像是免费看大戏一样,一个个停下手里的活计,挤在自家大门前看着这诡异四人组。
    “啊呀,瑜哥儿,这是打哪来呀,这么大阵仗!”
    “呦,这不是那小尤氏的儿媳顾氏吗,怎么还活着?呦呵,看不出来,还是个健壮的大力士嘿!以后街坊邻居有什么重体力活,顾氏你可不要吝啬帮忙哦!”
    “哈哈哈,端午不是过了,怎么还有五花大绑的粽子呢?真有趣!”
    “沈家这几天真是演的哪出啊?一出比一出新鲜,大家快来看啊!”
    红梅听着街坊邻居刻薄的话,气得包子脸都涨得通红。
    就是这帮碎嘴的人,时不时找小尤氏那个老婆子说闲话,从她家小姐这相貌一定会出墙,说到她家小姐的嫁妆这么多一定会欺压婆婆,怎么刻薄怎么来。
    哼,我家小姐长得好碍着你们了?
    呸,我家太太留下她的嫁妆给小姐又碍着你们了?
    让你们眼红,让你嘴碎,最好个个都遭报应!
    沈瑜又转头看了一眼,数了数人头。
    然后,他刚要转头,给自己娘子一个安抚的眼神,想要示意她不必理睬那些长舌之人,头还没转过去,只听见了头顶“唬唬”的破空声骤然出现。
    开杂货铺的马家小媳妇原本磕着瓜子,笑眯眯和自己小姑一唱一和奚落着这巷子里最漂亮的小媳妇顾氏,突然间一阵破空声压着自己头顶传来,惊恐间瞪大眼睛只看见一块巨大的棺材板子正急速打着旋,朝自己飞过来。
    “唬”一声巨响,眼看板子就要压倒自己头上,马家小媳妇和小姑子吓得一个重重地屁/股墩直接坐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手里拿着的瓜子盘,被板子带来的旋风一刮,囫囵个盖在了两人都上,满头满脸都是瓜子壳,狼狈得几乎要钻进地里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块棺材板子已经飞旋了出去。
    刚才要求顾甄不要吝啬帮忙的廖家婆子,傻愣愣看着已经飞旋到头顶的棺材板子抖着腿迈不动步子。
    头顶的石灰扑被飓风刮得簌簌落下,直接把廖家婆子变成了一个从头到脚都是石灰的“灰人”。
    “啊啊啊——咳咳咳——”廖家婆子大喊,马上又猛得咳嗽起来。满嘴的石灰让她咳得几乎丢了半条老命,再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默!
    就在前两块板子飞旋着回转时,第三块板子也飞了出来。
    大家终于回过神来,“啪啪啪”的关门声同时出现,嘴碎看客瞬间在原地消失,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己大门里面,都成了缩头乌龟。
    “小姐,小姐!”红梅的包子脸上充满了喜悦,眼神中闪烁着小星星,“奴婢明天一定要去天桥下定个最好的位置,咱以后的日子,绝对不愁不红火!”
    顾甄从容地将打着旋飞回来的三块板子“顿顿顿”叠好,没事人似地扛在肩上,继续淡定往前走,严肃的小脸上,表情自始至终都不带一丝改变。
    红梅大声喊:“看你们以后还敢欺负我家小姐,哼,小心板子压顶!”
    顾甄视线极好,从门缝里看见躲在其后偷看的街坊邻居,个个哆嗦着不敢吱声,略微满意的微微点头。
    一条街的大门后统一传来牙齿哆嗦的声音,心说这巷子里最没用的小媳妇成了最靓的妞……呃不对,成了最强势的霸王啦?
    夭寿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哦!我们以前可都……
    沈瑜看见那厚重的金丝楠木板子就如同小飞镖一样,在顾甄的手里灵活飞来飞去,心里的念头又快又多地闪现又消失,几乎将他转晕过去。
    发生过什么?发生了什么?要发生什么?
    娘子熟悉又陌生,陌生却又熟悉!
    细思极恐,却又觉得改变后的娘子更好。
    终于,来到自家大门前。
    沈瑜刚要去搬那箱笼,发现一只小手,已经先他一步开动了。
    一句话突然传来。
    “你,刚才第一句话,问有没有事,而不是发生什么事。”
    沈瑜很久才回过味来。
    娘子依旧是那个娘子,能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动容。
    娘子却也已经不是那个娘子,她有自己的判断,不再沉默以对。
    沈瑜决定全盘接受。
    红梅极为有眼力劲地把推车放好,又麻利地将粽子赶去了柴房,空出时间和空间给她家小姐和姑爷。
    沈瑜将顾甄送到西厢,看着自己娘子如同木板一样的小脸和严肃至极的表情,觉得可爱又有趣,心里痒痒的。
    “娘子,我们约定白首不离。”
    “娘子,以后我们的孩儿一定也是一个爱家爱娘子爱读书的三好男儿!”
    “娘子,为夫一定给你挣来诰命,让你风风光光过这一辈子!”
    “娘子,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顾甄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感觉,酥酥的,痒痒的,心里软软的,还想发抖。
    这书生的嘴堪比任何武器,顾甄上将觉得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可再感受一下,似乎又觉得很受用。
    顾甄上将决定投桃报李一番。
    眼前男人用说的,她更愿意用实际行动表达心意。
    然后。
    沈瑜:我的肩膀……塌了!
    红梅打水进来,让顾甄洗漱,沈瑜揉着肩膀去主屋见小尤氏。
    推开半掩的屋门,沈瑜僵住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床/上躺着一个哼哼唧唧的老妇人。
    “母亲!!!”
    沈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小尤氏扶了起来。
    小尤氏靠在沈瑜怀中,脸色灰白,额头一个肿块,模样相当狼狈。
    “儿啊——呜呜呜——”小尤氏连哭带嚎,“你终于回来了,顾氏、顾氏她要杀了为娘啊——”
    沈瑜神情一变,取来引枕,给小尤氏靠上。
    “顾氏心狠手辣,差点把为娘打死了,还抢了为娘的东西,逃走了,瑜儿啊,你要把她抓回来,交给衙门好好治她的罪!最好来个去衣杖,让她今后还敢行凶!”
    “瑜儿啊,为娘后悔啊,给你定了这样一门亲事,这顾氏如此嚣张跋扈,让你受苦了。为娘今日做主,休了那顾氏,日后,为娘一定细细为你挑选,让你娶个敦厚的好媳妇,呜呜呜——”
    沈瑜的眼神从刚才的焦急心疼,慢慢变得疑惑,最后,转为复杂。
    他从床榻边站起身,站在小尤氏身边,默默看着小尤氏,眼神幽暗深邃,一言不发。
    “呜呜呜,为娘头疼,”小尤氏觉得有些不对,儿子不是应该手忙脚乱找大夫,然后安慰自己一定休了顾氏吗?她扶额一边喊着头痛,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沈瑜。
    沈瑜刚才进门时,眼角余光没有略过地上的几张碎纸。小尤氏边哭边诉苦的空当,沈瑜脑中已经拼凑起来。
    他的脸色渐渐变淡,最后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余下眼中复杂的深邃,最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躬身作揖。
    “母亲,儿子外出赶考,母亲在家操持辛苦了。不出意外,儿子应该能中秀才。母亲早年操劳,今后可略安享一二了。
    顾氏的事情,依儿子看,不如就此揭过。我们一家三口,和和乐乐过日子。母亲若是头疼,儿子这就为母亲找大夫。”
    小尤氏三角眼里还蓄着鳄鱼泪,突然沈瑜的一番话,让她愣在当场。
    便宜儿砸,你这是想要上天?
    不帮老娘,帮媳妇,你这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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