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在严岑书房留了一会儿,再出来时,餐厅的晚宴已经接近尾声。这种非正点的便餐大家都吃得很快,餐厅中只剩下几个女仆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餐厅角落的留声机还在播放着音乐,一曲终了,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又换了首新的曲子。
    这曲子不知道是罗贝尔还是凯瑟琳的口味,虽然品味很好,但听起来显得有些沉闷。宋妍着重听了一会儿,发现其中大多都是以大提琴为主调,有一种莫名的悲凉感。
    餐厅中收拾银餐盘的女仆最先看到了宋妍,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小跑着来到宋妍面前,行了个礼。
    “医生。”女仆说:“您有什么需求吗?是需要一些夜宵吗?”
    “不,我不饿。”宋妍刚想制止她,却又改了主意,改口问:“能给我一些茶点吗?”
    “当然可以。”女仆说:“您出门右转,有一间茶厅,茶厅中有一些小说和书籍可供您打发时间……稍后我会将茶点送到那里去。”
    “好的。”宋妍说:“麻烦了。”
    女仆说的小茶厅离餐厅不远,屋中开了两扇与书房相似的大窗,正对着后庄园。
    茶厅是完全用来会客的,装修得还算温馨,茶桌上的花瓶中还插了新鲜的鲜花,宋妍摸了一把,发现上面还带着水珠。
    罗贝尔伯爵家的下人称得上训练有素,从宋妍来到庄园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一处不妥帖的地方。
    这很难得,因为城堡这么大,其中的女仆和下人都是有定数的,想要做到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本来就是一件很严苛的事。
    宋妍对罗贝尔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现在十多年过去,罗贝尔已经成了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加上现在那芯儿还变成了严岑,以至于宋妍也摸不太清他的脾性。
    宋妍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偌大的庄园在月色中沉睡着,只有影影绰绰的灌木花丛在风中摇曳着。宋妍沉默地站在那,眼神空落落地落在远方。
    她有了片刻的失神。
    永无乡是个几乎不会在人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地方,从引导系统被召回至今,她的思绪依旧混乱,每天晚上合上眼睛,梦中都是那个没接到的电话。
    桌上的通讯器一刻不停地响着,发出嗡嗡地震动声,显示屏上是对方特有的卡通来电头像,线条简单的柴犬脑袋在屏幕上跳来跳去,宋妍竭力向通讯器伸出手,却总是差一截。
    宿醉让她每次醒来时的脑子都昏昏沉沉,总是记不清她最后到底有没有成功拿到通讯器。
    宋妍漫无边际的思路被自己打断——她清楚地记得现在是任务时间。
    于是那些无来由的情绪被宋妍决绝地挖了个坑埋了,她垂下眼,伸手从窗台上的小水瓶中掐下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
    茶厅的门被从外敲响,宋妍回过神来,发现刚刚那位女仆已经推着茶点车走了进来。
    她走到茶桌旁边,微微弯腰,将苹果派端起来放在桌面上。
    宋妍的眼神落在她手上——苹果派只有一掌大小,并没有什么重量,但女仆端得很是谨慎,细看还能发现手腕在颤抖。
    宋妍伸手替她接了一把托盘,贴心地问道:“是不舒服吗?”
    “没,没有。”女仆惶然地将头埋得更低,又从托盘上拿下茶壶。
    大肚细嘴的瓷壶装满了茶水之后的重量相当可观,那女仆的手顿时抖得更厉害了,宋妍冷眼旁观了两三秒钟,终于确定了想要的答案。
    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女仆的手,制止了她要退下的动作,并伸手撸起了她的袖子。
    女仆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奈何骨子里不敢反抗的习惯作祟,并没有抽得回来。
    女仆的手臂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痕,都肿得老高,宋妍轻轻一碰,女仆就吃痛般地抽了口凉气。
    宋妍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她没有经历过任何清理任务,但收集信息,引导处事,恐怕没有人比引导系统的人更擅长了。
    “这是怎么了?”宋妍轻声说,她微微蹙起眉,像是怕吓到女仆一般,声音很柔和:“在哪里不小心受了伤吗?”
    “没有。”女仆说:“只是……”
    宋妍做了个嘘的手势,非常贴心地点了点头,阻止了女仆继续说下去,只是叹息一声,说道:“我明白了。”
    女仆原本的托词没能说出口,也不知道宋妍究竟明白了什么,只能踌躇地站在原地,进退不能。
    宋妍对这种问话技巧极为熟悉,在抛出问题后拒绝答案,可以极大降低被提问者的戒心,是一种很初期的引导问话技巧。女仆这种习惯于居于人下的身份更是如此,宋妍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她的信任。
    于是宋妍拉下她的袖子,又从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圆形铁盒交到她的手中。
    “这是一种很好用的药膏。”宋妍说:“是我诊所中调配的,你可以拿去使用,每天涂两次,很快就会好了。”
    “这……”女仆下意识捏紧了铁盒,但还是说:“我只是个女仆,并没有多少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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