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他是个理科生,这个理解能力实在有点欠缺,许暮洲费解的想,他还真一下子没听明白,宋妍到底是在夸严岑还是在骂严岑。
    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说道:“……永无乡还有这个排行榜呢?”
    “他是个典型见死不救选手。”宋妍微笑着说:“字面意义上的。”
    许暮洲:“……”
    他忽然很奇怪,永无乡的同事情标准到底是什么样,明明宋妍看起来跟严岑最熟,没想到这一张嘴简直不饶人。
    “不用害怕。”宋妍生怕吓到了新员工,于是冲他摆摆手:“他这个人怕麻烦,不管闲事——无论好的坏的都是,人生字典里大约就没有乐于助人和顺手为之两个词。只要跟他自己无关的事,他不会分任何注意力出去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你只要不招他,他就跟空气没两样。”
    许暮洲更费解了——因为他觉得他跟宋妍好像在说两个人。
    他甚至想真心实意地问问宋妍,你们永无乡还有第二个叫严岑的吗,只是他理智尚存,这句话硬是被咽了回去。
    这条窄小的楼梯并不长,登上去之后便是阁楼大门,许暮洲将手中的提灯交给宋妍,然后从兜里摸出严岑给他的小钥匙。
    自从凯瑟琳去世之后,阁楼琴房就被反锁,并不许人出入,钥匙被罗贝尔亲手保管着,直到现在才算第一次重见天日。
    阁楼的采光反而比楼下还好一些,两扇木窗为琴房输送了足够的光源,钢琴就静静地伫立在墙边,地上的绒毯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宋妍用手指在绒毯上抹了一把,又捻了捻上面的薄灰。
    “这地方很久没人来了。”宋妍说:“不仅仅只有三天,起码十几天。”
    阁楼的装潢很温和,是一种打眼一看就能符合“温和夫人”这种性格的私密空间。虽然许暮洲对凯瑟琳唯一的印象就是昨晚的午夜惊魂,但这不妨碍许暮洲对她作出一定的想象。
    因为建筑构造问题,阁楼的地方并不大,其中大多数面积都被墙角的钢琴所占据了。这屋里没有书架,只有一些零散的文稿散落在地毯上,许暮洲捡起来看了看,发现都是一些都市小说。翻译用词极其译制腔,许暮洲只看了两行就觉得面色复杂,于是暂且放下了。
    许暮洲本来以为会在琴房找到一些凯瑟琳个人气质极强的线索,但找了一圈,遗憾地发现凯瑟琳并不像罗贝尔一样,有写日记的习惯,许暮洲充其量只找到了几封往来的信件。
    这些信件的内容稀松平常,只是凯瑟琳的日常交友信件,其中也没有什么非常反常的线索。
    “凯瑟琳——”许暮洲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木窗,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昨天晚上他们本来跟宋妍约好要互换情报信息,只是被凯瑟琳的事情一打岔,把这茬忘了,直到现在许暮洲才想起来这回事。
    “听仆人说,是个老好人一样的人物。”宋妍把阁楼的房门反锁上,跟许暮洲一起席地而坐。
    “据仆人说,凯瑟琳很少见人。”宋妍说:“连城堡中的仆人也很少见到她。”
    “这么内向?”许暮洲有些意外。
    “跟罗贝尔也有些关系。”宋妍说:“按仆人的话讲,罗贝尔一直觉得下人低人一等,所以很少让他们接触凯瑟琳,说是怕耽误凯瑟琳养病。于是他们很少会亲手照顾凯瑟琳,如果有什么吩咐也都是隔着门板。”
    “还挺迷信。”许暮洲满不在意地说:“那按他这个语气,凯瑟琳干脆——”
    许暮洲忽而打住了话头,他的眼神瞥过阁楼的房门,又在屋内巡视了一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宋妍问。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许暮洲说:“我刚才从进来开始,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一直没想起来。”
    “嗯?”宋妍一愣,她侧头看了看周遭的情景,这里虽然摆设不少,但都与凯瑟琳的性格相符合,阁楼中并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违和之处。
    许暮洲最初也是这样想的,他在进入阁楼的那一刻就自动代入了凯瑟琳的角色,无论是屋内的钢琴和书稿,还是窗台上枯萎的玫瑰花枝,都是凯瑟琳喜欢的东西。这整个阁楼就像是为凯瑟琳个人而生的,是一个完全绝缘与外界的个人空间。
    ——但正是这件事情不对劲。
    “我从到了庄园之后,大多数时间跟严哥在一起。”许暮洲为宋妍解释道:“你刚才说起仆人见不到凯瑟琳的事,我才想起罗贝尔本身是一个占有欲非常强烈的人,他对这个城堡的掌控欲望非常高,而且为人多疑,并不肯信任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仆人也一样。”
    许暮洲原本只以为罗贝尔可能铁汉柔情,对凯瑟琳格外上心一些,喜欢也就喜欢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一个狠厉扭曲的将军就不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什么人。
    但如果阻止凯瑟琳与外界相处,这件事就不太对了。
    凯瑟琳身体不好,以至于不能出门,这本身就已经为她阻断了绝大多数的对外社交。现在宋妍又告诉许暮洲,罗贝尔会禁止仆人们与凯瑟琳交往,那等于将凯瑟琳最后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也一并砸断了。
    屋外的阳光暖意洋洋,许暮洲环视着阁楼中周围的一切,忽然觉得这里像个孤岛。
    ——远离罗贝尔的孤岛。
    许暮洲自己清楚,这可能是他视角转换后的心理作用,但这种可能性在他脑子里左摇右摆,怎么也挥之不去。
    罗贝尔那封示爱一样的日记重新出现在他脑子里,连带着昨天对死亡毫无怨念的凯瑟琳一起,纠缠不休。就像现实和个人情感走向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许暮洲站在交叉点中,要选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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