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岑看他一眼:“嗯?”
    “你之前说得好像也没错,卫文轩根本没把孟晚晴当独立的人看——不对,他好像也没把谁当独立的人看过。这个社会制度就是这么无知又自大,孟晚晴自己没资格处理自己的肉体,自残就要被视作挑战权威,要被惩罚。宋雪瑶只是不想苟延残喘了,也要小心翼翼,生怕被冠上‘自戕’的名头。”许暮洲说:“仔细想想,在这种令人窒息一样的大环境底下,宋雪瑶和孟晚晴会抱团取暖,好像也可以理解。”
    许暮洲抬起手腕,绣球花垂落下来,在半空中轻巧地晃荡着。
    在月光下能清楚地看到这只绣球花已经变白了大半,只剩最后三分之一的黑色还附着在上面,那些黑色粘液缓慢地流动着,像是流动的血。
    “严哥。”许暮洲说:“你说宋雪瑶的执念会是什么?”
    “宋雪瑶是被人害的,但她最终死去时却是心甘情愿的,所以我不觉得她的执念是想平冤昭雪。”严岑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或许她的执念是为孟晚晴留个全尸,也或许是替孟晚晴讨个公道,或者是我们没猜到的别的什么——执念这种东西很有趣,它或许看起来微乎其微,并不起眼,但是对任务对象来说,这就是他们深入灵魂的愿望。”
    “我明白,就像在小孩子眼里,丢了一颗糖果就等于天塌了。可是在大人眼里,这不过是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不同角度不同看法。”许暮洲耸了耸肩:“只是,大人可以觉得一颗糖果无关紧要,但不能觉得一颗糖果对于小孩子来说无关紧要。”
    “嗯。”严岑赞许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夸奖道:“说得对。”
    原本长长的宫道似乎在逐渐变宽,宫道衔接的宫门之间的路程也在缩短。直到许暮洲在十分钟内走过第二个门时,他才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这是往哪走?”许暮洲忽然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平剑营的路,不由得问道:“还有别的地儿要去?”
    “去柳盈盈那看看。”严岑笑了笑,说道:“无论宋雪瑶想不想平冤昭雪,这位露贵妃可都不无辜。”
    许暮洲一愣。
    他腕上的绣球花似乎是染上了他的体温,变得温热圆润起来,上面翻涌的黑色粘液也在随着许暮洲走动的动作微微晃动。许暮洲忽然发现,上面的黑色液体正在随着他们的步调,以一个非常缓慢的趋势下降着。
    惊蛰一过,春天就过去了一半。
    冻土化水,草木逢春。
    离长秋宫越远,那种被灵堂白烛烘托出的生死感就越浅薄,金碧辉煌的宫城中春意鼎盛,谁还记得有两条人命被留在了上一个冬天。
    除了他和严岑这两个不被时代承认的外来者,还有谁能知道宋雪瑶还有着死也不能埋没的执念。
    柳盈盈的母家不逊于宋雪瑶,在这宫中也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分居的宫殿也离卫文轩的主殿非常近。从长秋宫过去,再往外走个半小时不到也就快了。
    这种宫殿楼宇之类的建筑通常划分得很大,就像宋雪瑶的住所占地面积能顶一小区一样,柳盈盈也是如此。
    过了整座宫城的中轴线,再往西走过两道门,其实就都是柳盈盈的地界了。
    跟宋雪瑶那种干净整洁风不太一样,柳盈盈似乎格外喜欢花,许暮洲离着老远就闻见了一股呛人的花粉味道,活像是被人兜头扔进了等着授粉的花丛里。
    “我的妈——”许暮洲捂住口鼻,闷声闷气地说:“她蜜蜂成精吗?”
    “或许呢。”严岑笑道:“话本里头不常说,什么被帝王亲手浇灌过的娇艳芍药成了精,来寻帝王还一世姻缘——”
    “我怀疑你在开车,并持有证据。”许暮洲冷漠地打断他,又捏了捏鼻梁,缓过了一阵喷嚏打不出来的难受感,才瓮声说:“我可没见过用毒死人家媳妇儿来报恩的啊,我建议你少看低级小说……还芍药精,食人花精还差不多。”
    严岑扑哧一乐。
    “别笑了。”许暮洲没好气地说:“不如想想怎么进去,她正门外头那岗哨堪比高铁站安检口,我觉得偷溜是不太可能了——要么把他们打昏算了。”
    宫墙之外都有侍卫守宫,正门侧门都设了岗哨,把守的严严实实,光看那个劲头,估计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所以说,什么偷尝禁果翻墙偷欢果然都是胡扯,许暮洲想,魔改影视剧害人不浅。
    门外有人把守不说,宫墙也高得离谱。身边两侧光秃秃的墙面上毫无借力点,想平地翻上去怎么看都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许暮洲不怀疑严岑能借力上去,但他十分怀疑自己。
    “……怎么这么暴力。”严岑一脸不赞同,语重心长地说:“要尽可能和平解决纷争。”
    许暮洲:“……”
    你说谁?许暮洲目瞪口呆。把我严哥还给我,快点。
    还不等许暮洲不耻下问地请这位新晋和平大使表明一下态度和计划,许暮洲就看见严岑拉开了腰带侧缝,施施然从里面掏出一个纸包。
    ——这纸包很眼熟,非常眼熟,许暮洲想,跟当初在宋雪瑶灵堂里被严岑缴获的那包蒙汗药长得一模一样。
    “……”许暮洲由衷地说:“我信了你的邪。”
    第156章长生天(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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