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观察着都彭的一言一行,听到这个提议,朝近侍点了点头。付丧神近侍事先已经知道,主人会带自己过来,不仅仅是让他充当一个护卫和背景板的。现在被谈话目标轻易拆伙,他连忙抓紧时间,适当地展现了一下自己从容自信的性格,给自己的老板争取一点初始好感度。
    这位一期一振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对都彭躬身致谢道:“那么,就托您的福了,能够在工作时放松一下,享受下午茶,真的很不容易呢。”
    都彭温和地笑了笑。
    两个人类审神者开始绕着草坪一边散步一边喝咖啡。负责人问了一点简单的问题,比如“被付丧神抓走后遭遇了什么?”
    都彭也直言不讳地说了部分真实情况,“第一晚,大概是听说了我从前的坏名声。看守我的膝丸不太想给我晚餐。后来过来了一个前田藤四郎,给我带了茶和梅子饭团,味道不算太好。”
    说到这里,审神者还特意喝了一口咖啡,仿佛想要借此压回记忆中“不算太好”的味道。
    “然后呢,我想想……在髭切的要求下,我帮膝丸做了一次保养。他对我有所改观,很后悔误会我的为人,还哭了。”说到这里,都彭笑了一下,侧过头问,“先生,所有膝丸都是这么爱哭的吗?”
    负责人也笑了,“还好吧。只有被髭切欺负的时候,他才爱哭。说起爱哭,大典太光世不太分得清玩笑,容易被鹤丸吓哭。粟田口的短刀也很爱哭,像退、秋田和包丁……乱的胆子也不太大。”
    都彭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你说得对,这样想的话,膝丸确实不能算特别爱哭。反正刀剑付丧神基本都是一碰就哭的性格,没必要根据固有印象,给膝丸贴上爱哭的标签,受教了。”
    即便是人情练达如负责人先生,也被都彭的感谢噎住无语了片刻。他很想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再看都彭嘴角那丝仿佛是在回味什么趣事的微笑,他突然就理解了最开始时那些误解他、错误地给他定位的同僚们。
    他又技巧性地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感觉今天不会有太大的进展了。当然,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看了一眼时间,又翻了翻资料,准备先结束这段谈话,最后随口问道:“都彭先生,据狐之助汇报,你从没有锻过刀,所有的刀剑付丧神都是从战场或者其他渠道得到的?”
    “算是吧。”都彭说,“不过现在不是了,我前几天锻刀来着。”
    “啊……”负责人记下了这点新的情报,追问道,“不知道您的初锻刀是……”
    都彭侧过头,眼里露出一丝愉快和自傲,简短地说,“萤丸。”
    负责人稍稍有点迷惑,不是很理解这个冷静自持的审神者为什么会对锻造出萤丸感到如此高兴——根据现有资料显示,都彭的本丸里没有重复的刀剑付丧神,可他早就已经向时之政府申请了一振萤丸。
    到目前为止,他手上攒着一沓关于这振大太刀的资料随便他挑选,只需要他拿定主意,马上就能得到这振大太刀。所以,锻出了重复的二号机,到底为什么会让他这么开心?这点解释不通的地方,似乎就是负责人先生这次谈话最大的一点收获了。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恭维了一句,“对于初锻刀来说,萤丸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
    “谢谢,我也觉得他很棒。”都彭毫不谦虚地说。
    “是什么让您改变了主意,走进了锻刀室的呢?”负责人就这个话题提出了新的问题。
    一向有问必答的审神者第一次没有配合,他笑了笑,镇定地说:“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他们绕着草坪走了两圈,负责人先生暂时不再苛求自己得到更多的进展。不管再如何换着法子提问,都彭的回答永远不会给出破绽。他还很真诚——负责人拥有绝佳的天赋,能够在绝大多数时候识破其他人的谎言,但审神者都彭说任何事都理直气壮。
    负责人觉得,当他的问题深入到涉及了审神者的秘密时,他会像刚才那样直接了当的拒绝,而不屑于说谎。
    他打算回去之后反复重听录音,最好能趁着审神者住院期间,去他的本丸里打探一下。相比不好套话的审神者,单纯的刀剑付丧神明显要好对付得多。不过这中间需要精妙地把握好尺度,不能让审神者觉得自己的刀剑受到了欺凌。
    ——在回去与付丧神们碰面前,负责人先生压根没想到过,他带来的一期一振会比他自己大胆给力得多。
    审神者离开前,两个付丧神还矜持友好地坐在一起,喝着咖啡,吃着点心。但返程的时候,负责人远远地看到两个一期一振已经站了起来,正纠缠在一块,引得不少路人围观。他的心跳一下急促起来,加快了脚步。
    都彭也跟在他的身边。
    离得近了,负责人先生先是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咖啡香气。接着,他看到了翻倒在草坪上的两杯咖啡,和已经分开对峙的两个一期一振。他们在所有人眼中都很好区分:都彭家的一期一振没有佩戴本体,也没有穿戴披风和肩甲。
    而且,他看起来实在是又古怪又狼狈。
    他用双臂紧紧抱着两只兔子的小玩偶,不停地躲避着想要去拉住他的另外一个一期一振。除了真剑必杀,无论是审神者还是付丧神,都很难从这个素来温文尔雅的皇室御物脸上看到如此愤怒的表情——如果身上带着本体,他很可能早已经对另一个一期一振拔刀,说出那句“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表情”的台词来了。
    “请您冷静下来,我真的非常抱歉。”负责人的近侍伤脑筋地看着都彭格外激动的近侍太刀,“请相信我,我只是想确认您有没有受伤……真的!我不会再在您不允许的情况下贸然靠近了……”
    说到这里,他听到了自己主人的脚步声,匆匆回过头来,无奈地看了负责人一眼,然后对着跟自己审神者一同走来的都彭弯下了腰,“真是对不起!我不小心碰洒了咖啡,洒在了……一期殿的玩偶和腿上。”
    都彭看了这个陌生的一期一振一眼。没有同他说话,而是越过他走到自己的近侍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温和地说:“没事,乱和和泉守不会被烫伤的。”
    一期一振错愕地望向身边的审神者。
    当这个时之政府官员找到他们后,一期一振便领悟了审神者让他伪装出暗堕刀时的样子是打算给谁看的——毕竟,主人前脚给出了要求,后脚他们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所以,他回顾着当初暗堕逃亡时的状态,考虑到如果自己身后真的长出了一条蛇骨尾巴,他应该不会大方地站起身,让面前这个审神者和他的付丧神直接看出自己的异常。他得让他们发现,但又要表现出不希望被发现的态度。
    要如何表现得真实和自然,在最开始的时候,一期一振简直毫无头绪。所以,他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表现出更简单的“不希望被发现”。所以,他死死坐在长椅上不挪窝,没有给予另一个审神者任何反应,也不怎么搭理审神者们离开后一直想要跟他搭话的另一振太刀。
    还好另一个一期一振足够敏锐,不知是看出了他身后的不自然,还是看出了他对两只玩偶的重视——总之,一期一振发誓,他一定是故意碰洒了咖啡。这种试探老套但总是意外的有用,一期一振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马上抓住机会跳了起来……
    这也不能说全都是表演,因为一期一振不放心把乱和兼桑交到其他人手上。他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会表现得这么像真的玩偶,按照一期一振的理解,他们应该像当初被变小套上玩偶装的太郎太刀和他自己一样,是活生生的,根本经不住其他人细看。
    还有,弄洒了咖啡的另一个近侍,显然是打着借机在他的身上摸一把的算盘。万一他真的摸到了自己现在这条软绵绵的兔尾巴,就肯定不会再把它误会成是暗堕的身体标志了!
    所以,尽管一期一振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蠢,但除了坚决的躲开和伪装出凶狠桀骜的眼神,他还能怎么办?!
    ——还好,所有的一期一振都比较温柔讲理。
    万一面前这个付丧神的个性跟都彭大人差不多,仗着练度更高、仗着他还要保护住被变形缩小的兼桑和乱没法腾出双手对抗,就强硬地把他按到摸一把……以蓝发太刀此时的应变能力,他所只能想到最后的一招,就只剩下抛开脸面凄声大叫“主人救我”了。
    可真要走到那一步的话,他将来该如何面对乱这个弟弟呢?(大概还是可以面对的吧,毕竟现在本丸里那几个弟弟,可都是参与过当初他那次驱除暗堕的手入仪式的。)
    但他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周旋到了审神者们散步归来,都彭竟然会当着他们的面,大方地点明了乱和兼桑的身份。
    一期一振紧张地瞥了一眼正在装模作样责备近侍的时之政府官员,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都彭已经轻柔地从他的怀抱里扯出了两只装死兔,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耐心地安慰他,“没关系,回去用湿巾擦擦就好了。如果你不放心,我也可以给他们手入。”
    “不、不用了。”一期一振茫然地回答,完全忘记了继续露出超凶的眼神。
    在其他人眼中,这种变化也不算突兀,因为在被承认的审神者面前,大部分的付丧神都很好哄。一期一振会马上被安抚住,只能说明他非常信任和依赖自己的主人。
    “先回去吧,你也要洗洗澡换一身衣服。”
    都彭握住一期一振的肩膀,轻轻推着他向住院部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他回过头来,对负责人和他的近侍笑了笑,友善客气地说,“刚才的事请不要在意,我们先回去了,再见。”
    第201章 死亡天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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