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有成千的飞船舰艇在塞德娜空间站停泊或者起飞,这里是整个太阳系小行星带最为繁忙的交通枢纽之一,其中的拉格朗日港被喻为“太空中的舟山港”,全年吞吐量为太阳系之最。
    停好车,林奇和支队长并肩穿梭在运输货车、中央起重机以及小型广告飞行器中,来到了事故第一现场。码头的空气中充满了制冷机和汽油的刺鼻味,以及爆炸后无法及时散去的微热气流。这里的重力略高于0.3倍重力加速度,再加上空间站的自转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加压抑了。【1】
    伤员已经撤离,黄色网格状激光束线组成的警戒栅栏被设起,警戒线内到处是焦黑的工业碎片和看似泥浆状的人体组织。林奇接过支队长递过来的手持终端,连上中央网络后,不由地“咦”了一声。
    “电浆弹?”支队长插话问,并不太高明的调侃起来,“这些狗/日的恐怖分子还真搞到愿意支持他们的傻帽金主了?”
    林奇皱了皱眉头,心情更差了。
    维持现场的巡警走了过来,告诉俩人嫌疑犯几分钟前刚被押走。交谈中林奇能感受到巡警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小行星带人毫不掩饰对土生土长地球人的轻蔑。
    林奇在标准重力加速度下长大,即使拥有旧地西欧人血统,在男女个头普遍2米2以上的小行星带人为主的星球上,他1米88的净身高的确“袖珍”了点儿。
    可郑旦却从来不在乎这种事,即使他也没有突破2米的身高,就差了那么3厘米。他会勾起唇角,痞痞笑着,告诉林奇,嗨怕啥啊,我们这矫健的肌肉可不是白长得,三个小行星带人一起上都干不倒一个最弱/逼的地球人。通常在这时,林奇会嗤他几句,然后俩人勾肩搭背地去附近的摇滚披萨用掉当月优惠券,买上一份芝士焗土豆或者一张八寸的榴莲披萨分享掉。
    林奇想,和郑旦在一起相处得越久,也越容易被他那不着调的无所谓态度影响。
    码头下面不远的公关隧道里附着一层经年累积的油污,用最厉害的空气洗涤器和除涩剂也没法弄干净。支队长缩着脖子,嘴巴紧闭,走了进去,林奇紧随其后,犯罪现场留在了他们身后,工业机器的噪声也在渐渐远离。
    “你不应该用那种语气对同事说话。”支队长提高了音量说。
    “我的语气很正常。”
    “不,”支队长转过身来,用骨瘦嶙峋的苍白手指戳着林奇的胸膛说,“萨根小少爷,这里可不是你的游乐场。”
    “我赞同你的说法,这里不是游乐场,”林奇顿住脚步,“你们只是看不惯地球人而已。”
    “你这话就太种族歧视了,至少我们的老祖宗都来自同一个地球,大家都是地球人的后裔......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人们看着你,看到的是你的姓氏,还有你是否是个好警察。”支队长摸出电子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林奇皱了皱鼻子。
    林奇不满,如果可以选择出生,他压根就不想当萨根家的一份子。
    “老大,你还在相信网上那套所谓的‘特权阶级’的胡说八道吗?”
    支队长吐了一个烟圈,轻笑着反问:“打住,现在的耽误之急难道不是找到你的‘未婚夫’吗?”
    林奇没再吱声,他们一起走了一百多米,载着明亮led广告牌的飞行器从俩人的肩膀擦过,希尔马庆典节的宣传广告在显示屏上滚动播放。林奇任由屏幕中绚烂的光斑掠过视网膜,热情洋溢的ai合成女声萦绕在耳畔,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却是“郑旦这王八蛋到底死哪儿去了”。他把所有已知情况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犹豫着是否要向郑区长夫妇知会一声——说不定会从他们那边获得些意料之外的线索呢?但转念一想,如果郑旦父母毫无头绪,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可能正遭遇着不测,那自己岂不是徒增没必要的恐慌?
    就在林奇头脑风暴之际,他和支队长的通信器同时响了起来。荒木局长的全息影像出现了,他看上去有点愠怒,眉宇间似乎还藏着纠结。塞德娜星今天接二连三出的岔子让他焦头烂额。
    “不管你们正在做什么,都放在一边,到各自的区站室接受紧急命令。我们现在有情况。
    “五分钟以前,一条无密匙无签名的明码信息从某个刻意被隐藏的小行星信号点传来。我已经让信息安全部封锁了网络渠道,但保不准有哪个混水摸鱼的会把这条消息发布出来,引起市民们的骚动。如果你们正在公共场合,请即刻转移到私密处,再点开我接下来发的视频。”
    林奇和支队长互相对视了一眼,小跑着到了车边,机警地把自己塞进了座位。
    荒木局长的影像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男人上半身穿着一件有些污脏的蓝色拟肤服,乌黑的额发有些长,湿漉漉的纠成几缕贴在太阳穴附近。黑曜石一样的瞳仁、坚毅深邃的五官、拥有明显的旧地东亚人特征,眉角的尾端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近似无。这是一个过分俊美的男人,同时也是个地球人。
    林奇注意到男人曾经的苍白褪去,竟显现出浅淡的古铜色皮肤,眼底折射出愤怒和不悦,同时语调清晰而镇定。他抬起修长的脖子,露出明显的喉结,一字一句说:“我的名字是郑旦,塞德娜第一大学的研究员,我被绑架了。”
    ***
    在两倍重力加速度中待了半个小时,郑旦的头已经开始疼了,他开始后悔提早注射混合针剂了,药效过去之后的难受成了两倍。他应该早就料到那是个诱饵,可现行的太阳系法律明确指出,在太空这种威胁生命的环境中,对人类的救援和善意有着强制要求。只要出现紧急求救信号,一旦被航志纪录到,附近的船就必须停航并施以援手。【2】他撤销降落掉头救援,结果在指挥打捞宇航器时被截住,在被逼着录了一段求救视频后,他同蚩尤号一起被拖入了90377小行星带。小行星岩石碎片的微弱引力将蚩尤号固定在了其附近。
    “把他丢到密封舱里,如果他闹就给他一枪。”
    然后,那些坏家伙们关掉了引擎和反射堆,把郑旦锁进了不足一平方米的单人密封舱,只留下了空气循环系统。他的身体可以动弹,却无法移动,只能够静静地聆听外界的嘈杂。增压舱门不断闭合,有人在走来走去,郑旦忍不住想叫喊,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咯咯声,这是针剂的副作用。待到磁力靴在金属甲板上移动时的笨重脚步声完全消失时,郑旦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孤零零的抛在了太空中。
    海盗吗?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最有价值的穿梭舰抢走,反而让它愚蠢地悬浮在行星碎片后呢?
    恐怖分子、反叛联盟军这些渣滓吗?可他也没有什么机密情报在身啊,何况他微不足道的研究项目是公开发布在学校网页的。
    太可疑了,同时也透着丝丝古怪。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郑区长的政治敌对方——不知从何种途径摸清了他的行踪,以绑架儿子作为切入口,用来要挟郑区长遂了他们某些不为外人道的“心愿”。
    被限制自由后最大的困境不是饥饿,不是困顿,也不是百无聊赖,而是无法避免的生理现象—尿意涌现。郑旦起先还能通过转换注意力暂时压抑住,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膀胱几乎要爆炸,甚至隐隐闻到一股尿骚味,可生为文明生物的尊严又不允许他就此解放。
    不知过了多久,郑旦几乎产生了湿淋淋的幻觉——自己直接尿到了拟肤服里。他用手胡乱摸了一把下半身,似乎真的有潮意——这简直就是一场理智与本能拉扯的酷刑——郑旦已经动了缴械投降的念头。等到他终于要放弃时,静谧的舱外突然有了声音,液压装置发出嘶嘶声,金属门闩砰砰作响——有人进来了,并且正站在密封舱外——郑旦差一点就惊呼出声,结果他又凭着仅剩的意志力把话咽回到了嗓子眼。
    这一刻,他无法判断外面的人是敌是友。
    伴随着密封舱舱门闭合周期的完成,郑旦清楚地听见了系统在播报着各层甲板和舱室的注氧量,他掐了一下大腿,确定自己是清醒的。
    “需要我扶你出来吗?”这声音是从头盔里传出来的。
    郑旦愣了半秒,随后一跃而起,朝挂在舱壁上的环境防护服扑了过去,并手忙脚乱地扯出了尿囊,在里头尿了个酣畅淋漓。
    穿着环境防护服的家伙在郑旦身后取下了头盔,通信器里传出呼叫:“进来吧,伯爵已经抵达底层甲板,现在没有看到任何船员......”
    郑旦一滞,作为文明生物的尊严落定回魂,他现在恨不得找条细缝钻进甲板里,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先生,您没事吧?”没了头盔阻碍的声音略微低沉,却十分悦耳,还很年轻。
    郑旦缓缓转身,红着耳根,抬眼看向声音的主人。
    该怎么形容呢?那是比太阳系中最亮的恒星还要耀眼的面容。
    在浓密黑发下的那双眸子是郑旦二十八年来见过最深沉温柔的,里面似乎蕴藏着整个银河系。
    又该怎么形容呢?那种心脏漏跳一拍的感觉。
    无法形容。
    郑旦只知道,在这一瞬间,他只想变成宇宙中最亮的星辰钻进面前这人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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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1的重力设定和2的法律设定均借用了《浩瀚苍穹》中的设定。ps:另一名男主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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