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天枢宫闻圣院, 发现今日来此研书的同门比往日多了许多,而且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青云袍。初一与汤沐笙对视一眼,看来众多初阶弟子都想抓住机会在慧悟之试上突破自我。
    汤沐笙在初一的指点下,很快找到了《紫麓天御正道宗义》,又觅了个座位拉初一一起坐下。汤沐笙落座后便翻开门规仔细查看慧悟之试的要求, 初一的目光却不断在闻圣院中游移, 寻找着那一抹白色身影。不知为什么, 她就是很期待见到凌非焉。
    然而巡视的结果让她有些失望,凌非焉不在闻圣院中。忆起三日前道别那天凌非焉说要去琅法阁整理上古法宝,初一胡思乱想道:莫非那些法宝年久无人问津,件件都布满灰尘需要洗刷清理?她又幻想起凌非焉一个人在琅法阁院里打几桶清水,挽起袖子,埋首盆中卖力洗刷法宝的样子, 不由得噗哧笑出声。
    汤沐笙疑惑的抬起头, 看着目光涣散兀自傻笑的初一,问道:“非一姐姐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慧悟之试你有把握吗?”
    初一扭头与汤沐笙道:“当然有啊~我可是与非焉凌尊、非茗凌尊一起大战过上古花妖的天御宗正牌道师!而且……”初一放低了声音, 用手挡着嘴巴凑到汤沐笙耳边,小声道:“我还得了夜幽石230年的月魄精华。”
    “啊?!夜幽……”汤沐笙瞪大眼睛, 惊讶出声。
    “嘘……小声小声啊。”却被初一迅速捂住嘴巴。
    近二十几年, 夜幽石虽然是天御宗避讳之词, 但对于从东海奈罗来的汤沐笙却不陌生。毕竟在上古时代,天御大神就是在东海畔采集一种黑色神石作为天庭筑基石的。据传说, 这块被世人称作夜幽石的上古至宝, 就是天御大神流落在人间的一块天庭筑基石碎片, 有着神秘而强大的能量。
    况且,汤氏大祭司族的秘典里也有关于夜幽石的记载,汤沐笙自然知道夜幽石的厉害。听闻初一竟然得了夜幽石230年的能量,还是月魄精华,她当然是又惊讶又不可置信。
    “是真的么?!”汤沐笙捂着嘴巴小声询问,眼神里却闪着奕奕光彩。
    初一点点头,然后伸出右手,稍稍静心后在掌心托出一团清蓝透彻的道法之光。言道:“看,以前我的道法光芒从不能如此清澈饱满。而且也不能轻松掌握。但现在我却感觉气海里像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只要我想,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操控它。”
    汤沐笙仔细看着初一掌心中的清蓝色道法之光,那团光芒的实体的确是个清澈湛蓝的法力球,充满活力的悦动着,并随着初一的操控不时变换着形状,时而像云朵,时而像苹果,时而像小兔,时而又像人形。
    初一和汤沐笙只顾玩的开心,都没注意身边已经围了一圈被初一的道法之光吸引的同门弟子。忽然一道清冷严厉的声音传来:“闻圣院是读书研法之处,练道法就去绎武场。”
    “啊。”初一听到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收了道法。
    众弟子见凌非焉归来,霎时纷纷做鸟兽散,逃回书架书桌边捧起书本掩盖心虚,使得初一瞬间便和凌非焉直直打了个照面。初一惶惶从桌边站起,尴尬的支吾道:“非……非焉凌尊。你回来了。”
    那白衣的人手执炎月剑,还拿着封书札从门外徐徐走近,袅袅身姿轻盈矫健,完全不像是在琅法阁洗刷了好多天法宝的样子。
    “我再不回来,你怕是要把闻圣院的房顶戳个窟窿。”凌非焉没好气的斥了初一一句,然后走到她常坐的木桌边坐下,给自己到了杯清茶。
    初一坐回凳上,偷偷瞥了凌非焉一眼,发现凌非焉并无心与她多说。只轻启朱唇在茶盏上浅尝一口,便翻开书札,认真审读起来。读信的时候,凌非焉神色多是清正安静,时有眉头微蹙的细小变化,想必是信中提到了什么让她在意的事情。看着看着,初一忽然就忘了来闻圣院是陪汤沐笙研究慧悟之试的,就这么一直盯着凌非焉阅完整封书札,又拿起墨块,一手捻着雪白的衣袖,一手在砚台中轻轻研磨,然后微微墨香伴着袅袅熏香又传到了她的鼻息之中。
    初一看着凌非焉拿出张崭新的信笺,舒展铺在桌上。初一看着凌非焉由笔架上取下只狼毫小楷,在砚台中蘸了墨汁。初一看着凌非焉略思索一下,便提笔在纸上顺畅书写。初一看着凌非焉每一笔每一划的动作,看着她每次蘸墨,每次落笔,只觉得刚进闻圣院时的失望情绪早就一扫而光了。就算方才被凌非焉训了一句,但心里却反而是喜滋滋的。
    “喂~~”
    直到汤沐笙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阻了她“窥视”凌非焉的视线,初一这才回过神,问道:“啊?怎了?”
    汤沐笙看向凌非焉那边又看看初一,疑惑道:“非一姐姐你看什么呢?眼神都涣散了。”
    初一一怔,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在莫名其妙的盯着凌非焉发呆,忙打开手中的《紫麓天御正道宗义》言道:“没看什么啊。我是在想那个镜之试,到底是怎么让自己跟自己过招的。”
    汤沐笙撇嘴道:“这有什么好想,门规上不是说得清楚,我们只需站在离界镜前跟自己的幻像过招么。你想啊,了解对手虽然难,但是这个对手是自己的话,岂不是了如指掌?”
    初一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轻轻松松就能过关的话,镜之试也不会成为慧悟之试的考核了。”
    汤沐笙不以为然道:“道法也好,武法也好,甚至人生的至高境界不都是追求物我两忘么?有时候越是在意越是深陷。镜之试时,非一姐姐你不妨就当镜界里的自己不是对手,她即是你,你即是她,二而为一,和谐通融。我相信以非一姐姐的资质一定会悟到新境界,顺利达慧悟的。”
    “哇,醍醐灌顶啊!”对于汤沐笙的观点,初一倒是很赞成,向小丫头竖起了大拇指。
    汤沐笙嘻嘻笑着,又托着腮嘀咕道:“倒是铃之试,也不知会与哪位同门的心铃共响。抽到道法修为差不多的还能尽力一搏。要是抽到远高与自己的,恐怕就要陷入苦战了吧。而且谁要是抽到了你们涂明宫的非然,那恐怕是连参加镜之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初一听了噗嗤一笑,摆手道:“铃之试让我们斗法又不是让我们搏命,非然师兄虽然道法精湛,但他是个谦谦君子,决计不会把同门打到那种程度的。”
    “是吗?”汤沐笙眯起眼睛,似乎并不认同初一对赵青然的看法。
    初一又道:“哎?沐笙妹妹,你这个神态语气,怎么跟图巴尔似得,简直如出一辙。”
    汤沐笙道:“还是初一姐姐厉害,这些话就是图巴尔与我讲的。你不知道,你还在苏南的时候,非墨凌尊就带着非然和非馨从外面回来了。图巴尔和我一样一直留在山上,有天夜里他嫌天热睡不着,就起来到进境峰周边的林中瞎转悠,结果怎么着,他说他看见个黑影从虚尘峰那边出现,三下两下就晃进暗处。图巴尔好奇跟了几步,可那黑影越过进境峰后,直入了望道峰。”
    “然后呢?!”初一听到这等事情,马上警觉起来。听说天御宗内有神秘黑影出没,她不禁想起从苏南回来就有的被窥视的感觉,不知是否与图巴尔所说的黑影有关。
    “然后?”汤沐笙泄气道:“然后图巴尔就跟丢了。”
    “啊?”初一也泄了气,言道:“那这又跟非然师兄有什么关系呢?”
    汤沐笙道:“但是图巴尔说,虽然他跟丢了,但是他与非然交过手,他说他认得非然的身法。”
    初一思虑道:“可是天那么黑,我们天御宗弟子师承一派,步伐身法应该相差不大,图巴尔怎么确定就是非然师兄呢。”
    汤沐笙道:“他说虚尘峰是涂明宫所在,非然是涂明宫的人,涂明宫弟子又属他最惹人厌,大半夜鬼鬼祟祟跑去望道峰,不是他还能有谁!”
    初一一愣,随即笑道:“这是什么理由呀,太牵强了。再说,就算是非然师兄,难道就许图巴尔半夜睡不着出来闲逛,不许非然师兄闲逛嘛?沐笙妹妹,你知道图巴尔先前受过非然师兄的气,一直看他不顺眼,我看非然师兄在同门中声望还挺高的,咱们也没什么证据,不要乱传闲话啦。”
    “可是……”汤沐笙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别可是啦。望道峰是天枢宫的地盘,有非焉凌尊看着,非然师兄就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非焉凌尊嘛。”初一安抚着汤沐笙,却是三句话不离凌非焉。
    这时凌非焉也已写好书信,取了贴信封装在里面,又在封口处滴上烛泪。初一忽然好奇,凌非焉素来喜静,少于人来往。最多与凌非茗相熟,到底是什么人给凌非焉寄来信件,信里又说了些什么,凌非焉的信又回了些什么内容呢?
    然而这一切,她只能远远望着,终究无从知晓。
    凌非焉拿起炎月剑和两封书信,起身准备离开。初一犹豫了下,眼见凌非焉将要走出闻圣院殿门,才追上前开口道:“你……要回去了?”
    凌非焉回身道:“怎么?你有事?”
    初一道:“没,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凌非焉听了转身又要出门,却被人拉住衣袖,她略显诧异的再回过头,向拽着她衣袖的初一问道:“既然没事,为何又要拦我?”
    初一忙将手中白色袍袖放开,支吾道:“那天,从苏南回来,还……没有好好与你道别。”
    凌非焉淡淡道:“所以你现在拉住我,是要与我道别?”
    初一只觉凌非焉的乌黑眼眸是那么的沉静安然,但却因为映着闻圣院中闪闪烁跃的烛火,而令人心荡却又只能隐忍。
    “我……不是,我……”初一被凌非焉问得语噎,顿觉理智瞬间回归大脑,不禁责怪自己太冲动了,才造成如此尴尬的局面。
    但是她也不知为什么,只要一看见凌非焉离去的背影就会觉得十分哀伤,那滋味就像是凌非焉这样转身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似得。而且无论是在入宗试典的虚境中,还是在现实的日常里,她总是害怕见到凌非焉的背影,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安,也是她自认为的总是莫名其妙盼着念着想要见到凌非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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