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先于凌非焉寻到东缘结界法阵, 初一在城东街路细致观察而行。须臾,她来到一处开阔广场,只见这里仿若道场模样,场中地面以青石白石铺就太极阴阳,四象八卦, 场周则竖着黑红白黄各四支一共十六展布幡。
    初一有心留意此处,行走近前更觉异常。按说道场乃是清流直畅之地, 可当她立身场中却隐隐感到有股污浊之气盘旋其上。于是她效仿凌非焉之术, 以道法缓缓掠过道场中的阴阳之图,只见地面上果然若隐若现的浮现出一个灰暗的法阵来。
    初一嘴角一扬,当即以真气催动锁魂咒与凌非焉共鸣。
    须臾,凌非焉翩然而至,面色清淡, 启唇问道:“你寻到了?”
    初一得意的指指广场正中阴阳图,又以道法轻试,忽明忽暗的法阵随即便映衬在凌非焉平静的瞳眸中。
    “确是梦境结界的法阵。”凌非焉点点头,边走边道:“记好位置, 寻了图巴尔我们去城南。”
    “啊?”凌非焉的反应跟初一预计的不太一样, 她赶忙快走几步追上凌非焉,试探问道:“我先找到的。”
    “嗯。”凌非焉随意应着。
    初一不甘心,又说清楚些:“我们不是打赌看谁能先找到么?”
    “我们是打赌了。”凌非焉瞥了初一一眼, 淡然道:“可是我们说输赢怎样了么?”
    “呃……”初一一怔, 还真是没与凌非焉约过谁先找到法阵之后要怎样。
    其实, 初一并不是真的想与凌非焉赌些什么, 无非就是想在凌非焉面前“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讨几句夸奖罢了。但见凌非焉眉头微蹙似有不悦,她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的沉默行走片刻,凌非焉言道:“剩下的两个结界法阵我们不要分开行动了。”
    “喔……”初一下意识的应着。忽然觉得刚才没受到凌非焉夸奖虽然可惜,但现在这里绝对有话可聊,于是又向凌非焉调侃道:“怎么?没有我在旁陪伴,非焉凌尊一个人无聊吗?”
    回想起方才那五只邪魔,凌非焉眉头一蹙,向初一道:“我无聊?我是怕你有危险。”
    初一疑惑,问道:“我有什么危险?”
    凌非焉道:“你的歌风扇呢?”
    初一拍拍腰间,小声道:“在这儿。”
    凌非焉又道:“炎月剑依然由你拿着,但歌风扇你务必小心隐藏收好,不要轻易显露。”
    听凌非焉这样说,初一突然意识到什么,追问道:“凌尊忽然这样讲,可是方才分开时遇到什么事情?”
    凌非焉想了想,也不必瞒着她,以免魔物再有后援初一却措手不及。于是她放慢脚步等初一走到并肩,低声道:“可记得在城北时暗巷中有人跟踪我们?”
    初一点头。
    凌非焉继续道:“那些不是人,是魔。刚才他们把我认作你,跟我照了一面。”
    “啊?!怎么会这样?”没想到与凌非焉分开的短短片刻,凌非焉竟然与魔物交过手了。初一想起炎月剑一直在她手上,还承诺过凌非焉需要时一定会拿到,不由得十分内疚。又听凌非焉一直说他们他们,忧心问道:“他们?非焉凌尊遇到几只魔物?你可一切安好,受伤了么?”
    凌非焉淡道:“五个,都是有点道行的血魔。不过无妨,在我天御宗的降魔咒下血魔不过是不堪一击的普通魔物,我已经将他们诛灭解脱了。但我发现他们目标清晰,目的明确,就是想要你手上的歌风扇。”
    “我的歌风扇……”初一下意识按紧腰间,认真道:“为什么魔物会觊觎歌风扇呢……?”
    凌非焉也摇头,猜测道:“歌风扇乃是我天御宗世代相传的上古法器,魔物根本无法操持。况且他们明知我是道师也不走避,宁愿飞灰湮灭也要试着来抢夺,想必是情有所迫。”
    “会是什么人在幕后驱使他们?”初一向凌非焉征询意见。
    凌非焉思量道:“1300年前,天御宗25位仙祖联手封印银眼夜魔,居五行五色阵主阵正中的正是持歌风扇的仙祖叶小舟。那时叶小舟以法阵为基,以夜幽石为源,以歌风扇为介,聚25人道法之力将银眼夜魔封印在八莽山中。可惜29年前银眼夜魔挣脱封印,欲夺夜幽石而铸下天御之殇。夜幽石也因此流落世间,下落不明。如今,坎城恶兆骤起,很可能是银眼夜魔将再现世。若他知晓能催动夜幽石之力的歌风扇已再认新主,必然不会放任此等隐患不管。”
    初一听了,神色瞬间凝重,问道:“凌尊是说,银眼夜魔盯上我了?”
    凌非焉也是随意猜测,只得如实道:“我没有确凿证据,但愿不是。”
    初一丧着脸,沮丧道:“如果是该怎么办?25位青玄真人联手才能封印的银眼夜魔唉,我一个还没达慧悟境的小道师……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凌非焉见方才还因率先找到结界法阵而意气风发的初一,忽然被她一番随心的猜想打击得像被霜雪虐过的茄子,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她近前一步,犹豫几分,还是抬起手轻按初一肩头,轻道:“不必担忧,若真如此,天……天御宗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这大概是凌非焉第一次正式安慰人,虽然讲到一半险些说不出口,但从初一的反应看来,效果还不错。
    “非焉凌尊……”初一抿着嘴点头,不免讶异。
    银眼夜魔可能的确是个恐怖的存在,但对于初一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概念。她之所以丧着脸,多半却是故意做出来想惹凌非焉同情,那一丁点的担忧与之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本以为凌非焉也会像往常那样冷着脸随便说些什么。但没想到凌非焉竟破天荒的主动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肩上传来手掌重量,明明稳稳的让人心安,初一的心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慌乱。眼眸再也不能平静盛下凌非焉坚定淡然的神色,初一局促的抬起手,却按着微微起伏胸口埋下头去。
    “哎!你们把我老图丢在那……”可算找到了初一与凌非焉的踪迹,图巴尔大声招呼着快步近前,却见凌非焉与初一站得十分近亲,一个低头垂目,状似羞赧,一个轻拍肩背,大有怜惜。图巴尔还以为自己酒意未消,用力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心道:这两人不是打赌看谁先找着法阵结界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他醉眼朦胧的指了指两人,追问道:“你们……在干嘛?这是……”
    “没什么。”凌非焉镇定收回手,与初一拉开些距离,悠悠道:“我先找到了东缘法阵,非一难过,我安慰几句罢了。”
    “是我先……”初一刚从心猿意马中回过神想争辩几句,可一对上凌非焉的眼睛,心中便又被一阵不可抑止的喜悦侵袭,话说一半心就软了。
    “哈哈哈,我就说嘛,就你那两下子还敢跟非焉凌尊打赌。”图巴尔爽朗笑着,用力拍了初一肩头一掌,以示安慰。这样的结果他简直就预料到了。
    “你,看不起我!”初一假意嗔怒,将图巴尔的手臂打回去。
    “走了走了,去城南。”得知二人已经找到东缘法阵,图巴尔也不再逗笑初一,转过身摇摇晃晃的在前面带路。
    初一与凌非焉随在图巴尔身后,默默行走。
    除了探寻魇魔的梦境结界,凌非焉在自己的留意事项中又添一笔:防止魔物偷袭初一抢劫歌风扇。而初一也加了一项,她更加留意凌非焉了。留意她一蹙眉,一眨眼,一思虑,一呼吸,甚至每一个细微神情,她都忍不住偷偷窥视。
    凌非焉察觉到初一的异样,不免疑虑,只道初一还放心不下银眼夜魔的事情想与她确定。但她只要一看过去,初一就会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别处,这就让凌非焉十分不解了。于是她索性也时时盯着初一,待初一又来偷窥,便将两人视线对个正着。
    初一一惊,正想解释。
    凌非焉却轻声先道:“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在竹林露潭中,你已过慧悟之境了,对自己更自信些吧。银眼夜魔也不是可战胜,天御宗能封印他一次,就能封印他第二次。况且歌风扇在你手中,说不定这次,你就是五色五行阵主阵阵眼中那个诛邪魔,救乱世的人。”
    “我……”得到凌非焉的亲口承认,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事。
    或许这承认中有安慰的意味,或许这只是凌非焉故意说来给她鼓气的话语。但对于入天御宗两年有余的初一来说,直到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感到自己真正成为了一名天御宗弟子。
    初一何尝不想对自己更自信些,但不是对银眼夜魔,而是对凌非焉。坚定的点头,初一既激动,又释然。现在,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凌非焉身边,与她并肩而战了。
    见初一还是目光闪烁,心事重重,凌非焉难得弯起嘴角,向初一郑重道:“好了,无论怎样,法阵是你先找到的,我输了。”
    初一听了惊得忘了脚下步履,愣在原地。
    不因凌非焉居然认输,也不为凌非焉忽然哄她,而是她看见凌非焉褪去清冷之色的脸颊上,竟露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笑意。
    初一讶异着,心底里不可控制的升腾起一股悸动难安的情愫。她只觉得,在这月色之下,在她眉目之间,那曾经孤冷遥远仿若凌霄仙子的人,或许终于触手可及。
    而比凌非焉的笑容更让她震惊的是,初一终于清楚的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对凌非焉怀有的所谓敬慕之情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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