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银簪一一试了毒,而后夹起一个如意卷。如今的膳食与当皇上的时候自然无法比,萧澜明面上尊我为太上皇,所以食材还算过得去,只是我至今仍不习惯没有人传膳,尤其是试毒这种事我得亲自来。我逼着自己咬上一小口,心里想着,萧澜敢在家宴上那般待我,那些佞臣自是不会有异议,但若是效忠父王的老臣与百姓们知道了我这禅位后的太上皇的遭遇,恐怕便是另一番气象了。
    我得做些什么,不能任由萧澜放肆下去,否则他终有一天会突破底线。
    我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宦侍顺德,如今我身旁的宫人大多都不可信,但顺德不同,他有个妹妹在尚服局的洗衣房,兄妹二人在宫里混得很是艰难,外边还有个病重的老母亲靠他们的薪俸过活。数月前我开始用旧物贿赂他,顺德悄无声息的接受了,他从现任皇帝那儿永远得不到这样的赏赐。
    我命顺德在他的同僚之中散播谣言,传到朝堂上去,令那些老臣给萧澜施压,使他注意言行,不要对我这个太上皇作出什么有悖三纲五常的事情来。
    顺德一面听着,目光却时不时在我的颈子上逗留。
    “你在看什么?”我这样问他,顺德支支吾吾的递了铜镜过来,我一眼看去,立时被吓了一跳。在我的咽喉处,竟然有一个牙印,周围还有一圈被人用力嘬出来的红痕,在我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我摸了摸那个咬痕,眼神阴沉,不肖说,这一定又是萧澜干得好事。顿时我便吃不下东西了,嘴里的汤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我草草嚼了几下,却咬到一团硬物,差点没把牙磕掉。
    我独自走到书房里,将那异物吐出来一看,竟是一块骨头,上面刻着细小的字,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我着实一惊。这可是一个大大的喜讯。我的两个舅舅白氏二兄弟都来了,不仅如此,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另一队人马——
    蛮族最大聚落——魑国的使者,竟是想来与冕国和亲的。
    我将那骨头包好,走到外面,想将它扔进湖里,却发现湖中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不远处几个皇子们与十来个宫人在冰湖上“冰嬉”,身姿飘逸,我禁不住观看了一会,心里奇怪,竟不见其中有萧独。
    那小狼崽子到哪去了?
    第7章 夜潜
    “太上皇,当心身子着凉。”
    此时肩上一沉,白狐大氅便裹了上来,我本能地握住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错觉这为我添衣的人是梁笙。可我转瞬意识到并不是。我松开手,扫了身旁的顺德一眼,他与其他的宦官一样模样清秀,但沉默寡言,终究不是伶俐的梁笙。
    我系好狐氅上的扣子,命顺德前去问问离得最近的几个宫人关于萧独的下落,却听一阵欢笑响彻上空,只见大皇子萧煜展开双臂,衣袖上下翻飞,像只翱翔的鸟儿一般倨傲恣肆,却不知我看着他时在盘算如何折断他未丰的羽翅。
    他生得倒是不错,五官在几个皇子中最像萧澜,唯独是那双鸾目不似,看人时总带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傲慢,与他暴躁且喜怒无常的脾性倒是相衬,若是真封他当了太子,不知他会狂成什么样。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萧煜悠哉悠哉的转了一个圈后,负手朝我滑了过来,大摇大摆的行了个礼:“参见皇叔,方才侄儿在兴头上,没看见皇叔在此,请皇叔莫要怪罪啊。”
    “大皇子高瞻远瞩,眼里只有天上的太阳,何罪之有。”我犹记得在馥华庭受辱时他说的那句话,漫不经心一哂,故意提起他在骑射大典上落败之事。
    萧煜的脸色立时便难看起来,一字一句地盯着我道:“侄儿记得,曾在父王的书房里见过一幅画,画上的皇叔风华绝代,冰戏玩的可真是一绝,可皇叔现在身子如此单薄,侄儿就是想见识一下皇叔的风采也不行了罢,可惜,可惜。”
    他这话说得既暧昧又唐突,我心里一凛。
    其他皇子虽暗地里大抵也不太尊重我,但起码还知道装个样子,不会像萧煜这般嚣张。呵,狂妄小儿,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知晓什么叫祸从口出。
    我垂眸掠过他脚上冰刀,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不错,孤当年冰嬉玩得极好,次次在宫里冰嬉赛事上拔得头筹。孤如今身子是不行了,不过,冰嬉的技巧还是知晓的,孤方才见你技巧尚有些生疏,想想马上要到年关,春祭大典上便要举行冰嬉大赛,时日所剩不多,大皇子可要勤加练习,莫要再输了呀。”
    萧煜正要拂袖而去,一听这话,身形便是一滞。
    我笑道:“转弯慢了些。一脚立起,刀尖点地,方可滑得更快。”
    这法子当然是错的,他若是这般滑,虽可变快,但滑得太急,只会扭着脚筋。
    若是大赛上出了岔子......
    但萧煜不知,他争强好胜,虚荣心重,一心求赢,看了看两个弟弟都滑得游刃有余,于是半信半疑的照着我所言滑了一圈,见果真奏效,不禁大喜,滑了几圈又回到我面前,一改傲慢无礼的态度,请我再点拨点拨他。
    我大方的原谅了他,撑着病体,褪了狐氅,绑上冰刀,为他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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