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只觉脑子里像有成百上千个蜜蜂在嗡嗡乱转,无数个念头和思绪缠成一团,却又全无思绪。
    窗外忽然传来宝轮寺的晨钟,在寂静的庭院里,清越而幽远。
    那钟声像是敲在秦淮的心口一样,让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好像在重重迷雾中,突然透出一个明亮的豁口。
    他想到的,正是方才钟信说给自己的那番话。
    片刻之前,这番话听在秦淮耳中,还只是惊讶于钟家大房往事的狗血淫邪,可是现下,他却在钟信的字里行间,忽然找到了一些极其重要的信息。
    钟家接连暴毙的大少奶奶,皆死于床帏之间,在经过官家查验后,果然都曾和大少爷共同服用了催情的药物,又皆因服药过量,导致了最后的横死。而大少爷之所以无事,不过是服用的数量不足,或男女身体承受度有别罢了。
    那么,如果大少爷偶尔性之所至,被刺激得加大了用药的数量,是不是也有可能突然承受不住,七窍出血而亡呢?
    从之前大奶奶们的例子看,只要吃多了药,就完全可能啊!
    秦淮感觉自己像是个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麻绳。而这麻绳,正是钟信那番言语。
    自己方才还在意外,他为何忽然间讲了这些陈年旧事。却不料转瞬之间,这些旧事便成了对自己极为有用的信息。
    如果自己不知晓这些曾经发生在大房中的过往,尤其是那些有关大少奶奶和钟仁共同服食药物的细节,有些事,就是编,也是编不圆的。
    这工夫,秦淮似乎已经有了一个不敢确定,却又必须要去尝试的主意。
    他咬牙站了起来,有些哆嗦着回到卧室里,先将身上穿好的黑色长衫脱掉,只穿着那件半露半透的白府绸衫裤。
    钟仁方才喝参茶的茶碗还在那里,他倒了些冷开水,便将那油纸包从口袋里掏出来,挑了一小指甲的迷药下去,很快,药末便消融在水中,不见一丝踪影。
    秦淮深吸了口气,再不及多想,几口便将那碗药水喝了下去。
    然后,他走到卧室的门边,对着客厅方向大力喊了两声。
    “叔叔,叔叔!你快些过来,出事了!出事了……”
    客厅里隐约传来钟信急匆匆的脚步声。
    秦淮鼓起勇气,转身又跑进了沐浴间里。虽然很怕去看地上面钟仁的脸,却还是强迫自己一点点挪到他的身边,将油纸包塞进对方的怀里,然后猛地躺下去,与钟仁搂抱在一起。
    瞬间,钟仁身上的血污和流淌在地上的血迹,便将他的全身上下都染红了。
    门口传来钟信的声音。
    “嫂子,方才可是你叫老七?大哥他…和你都在里面吗?”
    秦淮紧挨着钟仁的身体,他不敢睁开眼睛,却能感知到对方的身体越来越冷。
    “叔叔…快些…快些进来…大爷他好像出事了!”
    秦淮的声音已经带着十足的哭腔,并且这腔调,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这会子,他真有心狠狠地哭上一场。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钟信的脸迅速进入秦淮的眼帘。
    奇怪,一样喝了迷药参茶的他,到这会儿光景,竟然还是一如平常。
    看到卧在血泊中的钟仁与秦淮,钟信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为复杂的光芒。
    那光芒虽然极其短暂,但一直盯着他的秦淮,却没有错过。
    在那一刻,秦淮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奇怪而笃定的念头。
    他觉得在钟信打开这扇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钟仁的下场。
    V章3
    看着卧在血泊中的钟仁,和被他半压在身下的秦淮,钟信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中虽有惊恐,却似乎又暗藏着其他情绪。
    可是那份惊恐的所在,似乎并不仅仅是被满脸血污的钟仁所骇到,也惊讶于方才还一身黑色长衫,此刻却变成了白府绸衫裤的秦淮。
    “嫂子…大哥是摔倒了还是怎么,为何片刻之间,出了这许多的血?”
    钟信边说边俯下身来,去看钟仁的瞳孔,同时伸出手,去抓钟仁伸在中衣怀里的右手,大概是想摸摸他的脉搏。
    钟仁的那只手一直伸在衣襟里,秦淮既不敢多看他,便没有过多留意,只以为他是在死前抚摸自己难受的心脏。
    钟信向外拉了一把,钟仁的右手却还卡在衣襟里面。
    他瞥了眼秦淮,便将手伸到钟仁的怀里,在中衣的内袋里,将他的手轻轻拉了出来。
    钟仁的右手已经有些微微的僵硬,手掌半握着,却可以看到手掌中有一团像丝绸又像软甲的东西。
    秦淮愣了。
    那东西钟信或许不识,他却是再熟悉不过,原是每日里穿在自己最私密处的…守贞锁。
    他急忙伸出手,将那东西从钟仁的手里轻轻取出来,又顺手揣进了怀里。
    钟信一只手正按在钟仁的脉搏上,似乎没有留意这些,却又似乎都看在了眼里。
    大约一分钟的时间,钟信从钟仁的手腕上收起手指,嘴角哆嗦了两下,摇了摇头。
    那里,早已经没有脉象了。
    “叔叔,大爷他不是摔成这样,而是忽然间七窍流血后,才摔倒的。我刚刚也试了他的呼吸,半点全无,怕是真的已经...不行了!”
    钟信面色深沉地点了点头,忽然伸出手,指了指秦淮的上身。
    “大哥为何会忽然间七窍流血,又为何会这般的快?嫂子方才不是这身打扮回的房,怎么这会子又成了这副模样?”
    他这两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追问秦淮,却又不带半分疑问的口气,反倒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不待秦淮开口,钟信又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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