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光景, 在回廊对面的花丛里,一个瘦弱的身影却紧紧盯着碧儿的身影。
    待见她左右四顾后,忽然间在角落里站住了身形,却隐在一根柱子后面,挡住了大半的身子。
    那打开的提盒原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刚好凹着一个碗槽,各放着一碗糖水。
    碧儿紧靠在柱子上,从怀里偷偷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时,里面却是满满白色的粉末。她将那纸包里的粉末一分为二,倒进提盒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碗中,直至那药粉融进糖水,全然不见踪影后,便又将提盒合拢,拎在手上。
    对面花从里的人影来回换了好几个角度,却因碧儿既隐在阴影里,又被一根大柱子挡得极是严实,只觉得她似乎打开了食盒,却又看不清她做了些什么。
    那人似乎低头略想了想,便急忙从花丛中钻出来,半俯着身子,偷偷走进一边的斜廊,似乎是想从那里抄近路到前面的正房去。
    碧儿和主子钟秀一般,是个极精细小心的性子,虽是夜深人静,却仍是把一双眼睛,将四处看了个精透。
    她刚走了不远,便察觉对面那斜廊里隐约有个人影,心中略有警觉,急忙追了过去,却看到那人影正匆匆去往正房的方向,细看之下,竟是个熟人。
    她虽然觉得自己方才隐身处甚是隐蔽,那人应该不会看到自己的所做所为,但她做贼心虚,心中难免忐忑,略一思量,心里便有了主意,只对着那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菊生少爷,做什么走得这么快,且等一等我!”
    那快步而行的身影,正是现下身为大房义子的菊生。自从丧期开始以钟仁义子身份扶灵守丧后,钟家便暂都称其为菊生少爷。
    自打钟仁丧事以来,无论钟信还是秦淮,身上都堆满了诸多繁杂的琐事,从早到晚,竟不得闲。
    而这种境况之中,那掌事丫头碧儿的表现,却甚是妥帖周全,很是出了些气力,倒颇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在秦淮心里,看见她那副恭顺又不失精明的作派,却总是不自禁地想起诸多宅斗文中的恶毒女配,便常常是在这种面孔之下,装了满肚子的坏水。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或许是小说看得多了,难免留下一些惯常的刻板印象。或许这碧儿心思灵活,如墙头草般,见钟信和自己势头劲了,便真心依俯过来,也未可知。但是在他的感觉里,总还是对这个钟秀影子般的丫头,甚是反感。
    只不过自己只不过再煎熬些日子,便极可能离开这污浊之地,这些人究竟是趋炎附势,还是阳奉阴违,终将与自己无缘,不如便随她去罢。
    他这边作如是想,可是在钟信心中,却又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要知他那日在泊春苑门口当众折了碧儿的锐气,并不是一时冲动之举。
    毕竟在钟家苦熬这些年头,别的姑且不说,只一个忍字,钟信原是最识得其中滋味。按说那日,他原不必过早同碧儿置气。
    可是眼下这会子,他方方从何意如手中接了些内宅的权柄过来,大房太太看似平静的神情下,双眼中暗藏的一份深意,钟信却了然于胸。
    钟仁身故,钟礼受伤,何意如之所以会在此刻接回自己生母,并力推自己上位,想来那原由绝不是她口中的老爷托梦,而是想让自己充当过河的卒子,先帮她撑住大房的场子不倒,才是正理。
    但自己既然接了这副差使,自然便要将这盘棋下好。至于日后这棋局到底是会掌握在大太太手中,还是被自己重新画了楚河汉界,时候不到,谁又知晓。
    所以,当二房掌事丫头自作主张置换衣装之时,自己断不能助其威势,而是要先熄了她掌控泊春苑的念头,更是要让她身后之人,明白大房不仅威风未倒,且要东山再起了。
    但也正因如此,钟信在折了碧儿锐气之后,更对她格外关注起来。毕竟经此一事之后,她身后之人如若按捺不住,终是要有些反应的。
    因此上,钟信见那碧儿这几日表现得竟是出奇地妥当,心中便更多了些疑虑,只自己这边实是分?身无术,便暗中找了菊生,悄悄叮嘱了他,让他若有闲暇,定要仔细瞄了碧儿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会子,菊生便按着钟信的嘱咐,偷偷跟在碧儿身后,随着她从小厨房而来。
    只是没有想到,接连几天都未见异常的碧儿,今夜竟然真的有了古怪。菊生看在眼里,一边暗暗佩服钟信的警觉,一边却又因自己没有看到真相而倍感紧张,只想着快点跑去把这事说与钟信听。
    此刻听见身后碧儿叫自己,他心中一惊,却不得不站下了。
    “菊生少爷当真是少年郎,走路快得像飞一样,我紧在后面跟着,却追你不上呢。”
    碧儿故意用袖子作了作扇风状,一双眼睛却紧盯着菊生的脸,倒想要在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
    菊生搔了搔头发,却用手指着食盒笑道,“我走得快,还不是姐姐这几日宵夜弄得好,这会子因有些饥渴,便想快点过去。姐姐这盒子里又是什么,闻着怪香甜的。”
    碧儿见他还是一副小孩子贪吃的模样,倒放了些心,一边走向正房,一边笑道:“那些点心蔬果她们即刻送来,我这里先拎了三碗糖水过来给你们解暑,你既然这般渴了,想来大少奶奶和七爷也差不许多,咱们便赶紧过去。”
    二人说话间便进了正房的客厅,秦淮与钟信并几个丫头刚刚烧了纸钱回来,见他二人一同进房,便朝菊生笑道:“怎么你竟是饿得紧了,特特地跑去厨房了不成?也难怪,我嗓子里现下倒像是着了火一般,也想喝些凉东西压一压呢。”
    碧儿听他这话,双眸一闪,满脸堆笑道:“奶奶这几日原是太辛苦了,我因怕你们等得心急,方才便去把今日的糖水先端来了些,为大家解解暑气,既这样干渴,赶紧先喝了这些,我带这几个丫头去小厨房帮手,也让他们快点送东西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便在桌上将那食盒打开,先将最上面那碗糖水端给了秦淮。
    菊生在一边看得真切,一张脸刹那间憋得通红,嘴巴翕张着,想要阻止,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毕竟自己没有看得真切,总不能信口雌黄。
    眼见着秦淮端着那水晶碗闻了闻,笑道,“今天这糖水竟比前几日更加清甜,便只端这碗,都觉得凉快,不知喝到嘴里,该有多舒爽呢。”
    这边碧儿已经快手快脚便将第二碗端到了钟信手里,听秦淮这般说,便笑道:“奶奶虽是男人身份,却也该多喝些糖水将养,这工夫甜凉俱佳,奶奶便尽管多喝一些,润润喉咙吧。”
    秦淮点点头,便端起碗来,喝了几口下去,果然冰爽甜润,妙不可言。
    他嘴里喝出滋味,便欲几大口将剩余糖水都干了下去,谁知突然之间,一边的菊生却大喊了一声。
    “太太别再喝了!”
    众人一时都被他嚇了一跳,碧儿更是瞬间变了脸色,却又极快地恢复过来,故作不解的样子,对菊生道:
    “菊生少爷说的是什么?虽未听清,倒吓了我一跳。”
    钟信眉毛皱了起来,眼睛看了看手里的糖水,却暂未作声。
    菊生只觉一时之间,自己说不清也道不明,若说这糖水里可能有了问题,可是自己又当真没有看清碧儿做了什么。可若贸然断定她没在水中动过手脚,却又怕这糖水被秦淮和钟信喝下去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情急之中,他也顾不得许多,大步冲到秦淮身前,一把将那糖水碗抢下来,道:“奶奶和七叔便体恤下菊生,方才足足半日的哭灵,我这把嗓子现下便像是要爆了一般,只想多喝上几口凉的,不如这几碗糖水都先让了我,大家再等厨房送来的那些便是了。”
    他话音方落,也不等别人说话,端起碗咕嘟咕嘟便灌了下去。一碗喝完,转身走到钟信身前,又去抢他手里的碗。
    钟信犹豫了一下,方欲说话,菊生却急忙朝他递个眼色,早将碗抢下去,又是几口便喝得精光。
    碧儿眼见自己千方百计,将迷药弄到糖水之中,只待秦淮钟信二人喝下去,自会在稍后弄出一出好戏。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让这菊生莫名给搅了局。
    她心知按照计划,二房三房并宅子里有头脸的一些下人,很快都会前来泊春苑,明是灵前上柱晚香,实则确是要捉奸在床。可现在,这下了迷药的糖水都让这菊生喝了,却又捉了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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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墨林从后门摸进泊春苑这工夫,心里的火已经烧到了嗓子眼儿,只觉今夜若是再不能在男嫂子身上得了意,怕是自己便会憋死在这男嫂子的卧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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