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风吹着清平君的衣衫,在空中飘着,很轻薄,很好看。
    “长清,此次下山,切记不要无端杀戮。”
    “尘世纷杂,若在外边待的不开心,就回来吧,师父在这里等着你。”
    陈相与从不知道,原来被世人奉为圣人的清平君也会那么唠叨,他迫不及待的踏进迷阵,回头笑喊:“知道啦。”
    心中急不可耐,小跑朝山下奔去,那时他年少不知愁,满腔热血。自以为尘世为他建功立业之地。
    “长清,只要一直坚守本心,就不会迷失回家的路。”这是陈相与最后听到的一句叮嘱,后来的话因为他跑出太远,听不到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深深呼了口气。“不去雁回峰了,回明月城吧。”
    江西泽问:“为何?”
    陈相与倚老卖老装腔作势:“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再回去睹物思人感慨物是人非不是找罪受吗。”
    江西泽不置可否,转了道路。
    回来的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麻烦,不紧不慢走了两日,第三日晌午回到明月城,在城门口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杨继真。他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他们,远远便露出诡异的笑。
    江西泽目光稍凝,道了声:“在这里等我。”就独自朝杨继真走去。
    陈相与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二人在说什么,听不真切。
    杨继真一开始还似有似无的笑着,江西泽不知说了句什么,他脸色骤变,一把扯住他领口,吼了句,看唇形,好像在说:你耍我。
    江西泽背对着他,说了什么陈相与也看不到。
    杨继真松开手,朝这边看了眼,扯出抹阴狠的笑,陈相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到杨继真离开,陈相与才上前去,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背影,黑袍挂在枯瘦的身躯上鼓荡,哼哼道:“你不像个活人,他比你更不正常。”
    “你们两个从小就不对头,都这么大了还一见面就掐?”这话几分无心几分试探只有他自己清楚。
    杨继真幼时跟现在不同,胆小怯懦为常态。江西泽那时顽劣任性。两个人自第一次见面,杨继真无意中弄坏了江西泽什么东西,二人就结下梁子。此后一见面就打。杨继真自然是打不过这个小霸王,总受伤,江西泽虽赢却总受江临晚的罚。二人互相记恨,后来闹的两大家主不敢再让二人碰面。
    时过境迁,不至于还记恨这些些小事,那如今又是为何结仇?
    江西泽整理了下领口。“走吧。”
    江西泽身上的秘密不少,陈相与甚至暗觉他在极力隐瞒什么。
    看着他腰杆挺拔的走在前方。陈相与笑,来日方长。他就不信自己斗不过这么个缺心眼的小孩。
    “饿死了,饿死了……”陈相与一进门就匆匆喊饭。
    “西子,我今中午要喝醉海棠,两坛。”出门多日没喝到好酒他都快想死了。
    江西泽单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干将,跟在他后方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卫。“好。”
    “二少爷,二少爷……您可回来了!”一个丫鬟提着裙摆急匆匆跑过来。
    江西泽道:“怎么了?”
    陈相与想,怎么每次一进门总有家仆来报忧。
    丫鬟意施了个礼,匆匆道:“小少爷出事了?”
    “飞星。”江西泽目光一沉:“出什么事了?带我过去。”
    陈相与一听叶飞星出事,心中也不想着酒了,急忙跟着赶了过去。神色比江西泽都忧心。
    他刚出门几天,叶飞星竞出了事。林家下手这么快。
    丫鬟连在前边引路,一边小跑一边道:“就是您跟陈先生走的那天,小少爷突然晕倒了,之后一直没有醒来,断断续续发着烧,大小姐诊断不出病症,已经传书回叶家让叶神医前来了。”
    陈相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江城从小跟着叶绾绾习医,后又嫁进叶家本家深造,如今的医术,在修真界算是佼佼,究竟是什么样的病她连诊断都诊不出来?
    陈相与问道:“大小姐有没有给小星星用药?”
    “没有。”丫鬟摇头,大小姐吩咐了。“二少爷跟陈先生一回来就立即带去见他。”
    陈相与大概明白了。
    见了叶飞星后,证实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叶飞星同江世钦一样,并非生病而是中蛊。
    江城一脸愁容坐在床前,见陈相与进来了连忙起身,二人对视了一眼,江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遣退服侍下人,关上门。
    陈相与忙到床边抓起叶飞星的手腕,五指扣在腕脉上,而后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看向江城。
    江城的心猛然漏了一拍,抓着袖子揪心道:“怎么了?很难解吗?”
    陈相与摇了摇头,将叶飞星的小手塞到了被子中盖好。“我只是震惊,小星星竟是千万中无一的双脉仙体。”看着叶飞星那张恬静的小脸,忍不住伸出食指蹭了蹭他的脸蛋。
    江城松了口气,她知道叶飞星的双脉仙体有多恐怖。人的周身有奇经八脉,为施展灵力时的媒介与通道,也是采纳天地灵气的转换之所。双脉仙体比常人多出了一套周身经脉,这种人不仅修炼速度为常人的两倍,斗法度灵存储灵气也都是常人两倍。
    古往今来只出过一位,那便是修真界的鼻祖,双圣之一的平阳府君。
    陈相与看着叶飞星,而后看向江城,目光犹豫。
    江西泽上前。“有什么困难?”
    陈相与摇头:“那道不是……只不过,小星星中的蛊同你大哥是一种,但却不能用你大哥的那种方法来解。”
    “你大哥本就气血亏空,周身血脉运行的慢,断腕取血诱引蛊虫出体费不了他多少血,可行。但小星星是双脉之体,一但断腕,血液流失为常人的两倍,没等蛊虫尽数引出,他自己便不行了,他年纪尚小,此法怕对根基有损。”
    江城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有。”陈相与淡然道:“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以我本命蛊入体,强行吞噬。”
    江城咬了咬唇。“强行……吞噬,万一蛊虫在体内反抗,会不会损伤经脉。”
    陈相与道:“不会,我本命蛊的品阶比这些杂碎高,完全能将它们压制的动弹不得。”
    江城微微松了口气,挣扎了会儿,心一横。
    “那就有劳先生了。”
    陈相与欲言又止,看了看江西泽,犹豫半晌叹了口气:“一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声张。”
    他的本命蛊即为飞卿,飞卿一出,他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知道自己为江家带来多少灾祸后,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家这三个孩子。
    他站在床前,双手于空中结印,指尖金芒闪烁,金色腾文在胸口浮现。一条金鳞蛇赫然从身后现出,金色鳞片密密麻麻布满全身,巨大的三角头下飞翼竖起,隐隐看到一道道黑纹,只是一道虚影,便有十足压迫。
    江城瞪大眼睛,紧紧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胸膛剧烈起伏着,震惊的看向江西泽。当年陈相与同江家交好,飞卿的样子她当然熟悉。
    江西泽却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陈相与低声一吼。“去!”
    飞卿虚影直接掠向叶飞星,仿佛是撞进了他的身体里,隐没不见。
    陈相与闭着眼睛站在原地,手里掐着法诀,飞卿的力量太过强悍需要他在一旁谨慎控制。
    时间一点点过去,陈相与站在那里丝毫未动。江城小心翼翼的打量他,一双美目充满谨慎。
    过了许久,陈相与睁开眼睛,飞卿自叶飞星体内掠出,撞入陈相与胸口隐没在了身体里。
    “好了。”陈相与擦了擦额头上薄汗。重新过去探了叶飞星的脉息,虽有些散乱,但平稳有力。
    “陈叔叔?”江城瞪大眼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陈相与后背绷直,回头扯出一抹笑意:“阿城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江城瞪大眼睛。“陈叔叔,真的是你!”
    陈相与道:“是我,我回来了。”
    江城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你……是怎么……”
    陈相与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我都快饿死了,你看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江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点头喜道:“好,咱们这就开饭。”
    饭桌上放了两坛醉海棠,凉凉的,应是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
    陈相与还没入座就顺了一坛手里。拔开塞子迫不及待灌了一口,这才发现饭桌上就他还有江西泽跟江城三个人。不解道:“你大哥还有谢苍天那小子呢?”
    江城道:“大哥身体还很虚弱,一般是在房中用饭的,不过今天有喜事,我已经通知他过来了。惜朝前两日被谢老爷子差人叫回去了,他这次在这里住的时间太长,老爷子怕是忍不住了。”
    陈相与疑惑道:“他为什么总待在江家。”
    江城掩嘴笑了笑,眉眼都神似叶绾绾。“他嫌谢家修炼苦闷,在家总是挨谢老家主数落,所以跑到明月山庄辟祸,大哥又是脾性极好的人,次次都收留他,久而久之这都成他第二个家了。”
    陈相与拎着酒坛悠悠转着。“跟我倒是有点像……”前世的他也总待在明月山庄,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此处,相比雁回峰,明月山庄更像是他的家。
    江世钦在仆人的搀扶下走来,一身水蓝色长衫款款,头发简简单单盘了个发髻,脸上不算好看,带着几分久缠床榻的病态。不急不躁道:“阿城,这么急着叫我来是什么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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