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区法院,第五法庭。
    伍佩仪一身黑色套装,洁白的衬衫领子系得十分规整,因为紧张,她的表情有些僵硬,下颚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伍爸爸,伍妈妈坐在旁听席上,向她微笑,招手打气。今天是她第一次上庭,全家都请了假来为她助威打气。
    伍佩仪抿了抿唇,回以浅笑,在辩护席上坐好。
    她是全家的骄傲,他们都为她感到自豪。刚刚在法庭门口,他们全家还合了影,伍妈妈喜滋滋修图发朋友圈。
    伍佩仪压力真的很大,握着文件的手指尖发白,微微有些轻颤。
    徐凯锋拍了拍她的肩,眼神无比郑重坚定,“放轻松,就按昨晚演练的那样辩护,没问题的,我对你有信心!”
    伍佩仪侧过头定定看着他,今天徐凯锋同样是黑西装,白衬衫,深蓝色的领带打的一丝不苟,褪去平时的不羁,整个人看起来刚硬沉稳,让人不由得多了几分安定。
    他挺拔的五官,在炽光灯下的照射下勾勒得格外轮廓分明,伍佩仪微微晃了一下神,轻笑道:“你今天还挺帅的。”
    “那是。”徐凯锋志得意满的整了整领口的领带,“小爷我平时低调,不爱打扮。怎么样帅瞎你的钛合金狗眼了吧?”
    伍佩仪撇了撇嘴,轻哧一声,“切,正经不过三分钟。”
    徐凯锋嘿嘿笑了两声,“行,还会怼人。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就看你表演啦!加油!”
    伍佩仪又侧目看了看他,知道他在帮自己减压放松,心头微微一动。
    此时,江诚推开法庭的大门迈着稳健的步子,挺阔昴藏的走了进来。
    同样是深色西装白衬衫,少了拘谨,多了挥洒自如的沉稳,行走间充满了成功人士的派头。
    从气势上,先下一城。
    曾柔从旁听席上站起身,向他微微颔首。
    江诚顿了顿脚步,侧头和旁边的助理律师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向曾柔走来。
    “最近好吗?”
    “还不错。”
    “在网上经常看到你的消息,每次反转都很漂亮。”
    江诚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温和,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凝着曾柔,象个温暖的大哥哥。
    “老师他一直记挂着你,上次你答记者问的视频他到现在还时常打开一看就是几遍,他真的很关心你,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对于曾学礼,曾柔的感情很复杂,无可否认,曾学礼是整个曾家唯一真心关心曾柔的人,但因为曾晗芳的存在,他们终究会站到对方面上。
    这样见面就不如不见,保持陌生的距离,对彼此都有好处。
    不过,这些她并没有打算拿出来江诚说,特别是现在这个场合。
    她垂了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江诚也知道场合不对,沉默了几秒道:“一会儿找个地方一起喝杯咖啡吧!好久没见,想和你聊聊天。”
    曾柔点头应了下来。
    很快正式开庭。
    首先,是控方发言。
    江诚站起身,向法官微微颔首,开始对案发当日的案情进行了简单的介绍。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语气温和,但就是给人一种字字铿锵的压逼感。
    “……事发当日,被告人仅仅因为受害人一句六指狂魔的玩笑话,对受害人大打出手,在受害人没有任何还击的情况下,用拳头狂打受害人的头部,致使受害人脑部严重受损,变成弱智。经医生诊断,现在受害人的智力仅相当于一名六岁的小朋友。一个眼看就要初中毕业,拥有美好未来的青少年,就这样成为弱智,不难相信,这样的结果对他的家庭,他的父母的打击是何等巨大。被告人的行为很明显属于蓄意伤人!”
    坐在被告席的当事人,是个很瘦弱的男孩子,比一般同龄的十六岁少年要矮小单薄一些,听到控方的指控,手指紧紧抓住被告席的栏杆,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论到辩方发言。
    伍佩仪低着头有些紧张的捏着衣角,徐凯锋用手肘碰了碰她,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并给她一个加油的眼神。
    她扯了扯衣服的下摆,身体僵硬的站起身,轻了轻喉咙。
    “控方刚刚所讲的只是表面事实,虽然事发当日受害人只是口头嘲笑我当事人有六根手指,但实际情况下,我当事人长期受到受害人及其同伙的欺压。大家可以看看我的当事人,他身材矮小,左脚微跛,同时天生右手比其他人多出一根手指,就因为这些小小的异于常人的缺隙,长期受到包括受害人在内的同学的嘲笑、排挤,甚至欺凌。也因此造成他更加懦弱,自避性格,他不敢反抗,也不无力反抗,只能将这份委屈与愤怒长期积压在心里。事发当日,当受害人再次在放学途中截住我当事人,嘲笑他六指的时候,他长期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才做出了异于以往的罕见行动,绝非控方所指出的蓄意伤人。”
    她越说越顺,渐渐找到感觉,结束时非常有风度向法官及控方微微欠身。
    徐凯锋悄悄在桌上做了个“yes”的动作。
    接着控辩双方开始传召证人。
    如他们之前所料,控方几个证人,因为和受害人相熟,回答提问时避重就轻,对被告人十分不利。
    “我们只不过开个玩笑,他又的确是六指嘛!所以就叫他六指狂魔喽,平时,我们也是这样和他玩的。谁知道他那天突然就不高兴了,抓着肥强,也就是受害人猛打,还一直打头,象发了疯一样,我们几个拦都拦不住。实在太吓人了。”
    伍佩仪目光锐利的看着证人,“你所说的玩,包不包括让他钻你们裤裆,和当街脱他的裤子?”
    证人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有时,大家玩得高兴起来,就没考虑那么多。”
    伍佩仪挑眉,语气重了几分,“有时?”
    “对,就是有时。”证人转而道:“事发那天,我们可没这么做。是他成心找借口打肥强。把人都打傻了,又跑着装可怜博同情。”
    伍佩仪见再问下去,也可能得到对当事人有利的证词,抬眸道:“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辩方第一证人,福伯上庭作证。”
    福伯就是曾柔负责找到的证人,可以证明受害人不止一次欺凌被告,是辩方非常有利的证人。
    此时法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受害人家属推着坐在轮椅上头部被打成重伤的受害人肥强走进法庭,坐到了旁听席。
    受害人身材高大壮实,头部包着厚厚的沙布,表情呆滞,脸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没有完全消除的瘀伤。
    曾柔眼睛闪了闪,江诚果然厉害,受害人虽然变成弱智无法出席作证,但他的出现可以在法官面前博得不少同情分,对辩方十分不利。
    她的视线扫向被告栏的被告,被告表现得十分害怕,瑟缩着不敢抬头,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双腿在发抖,裤角隐隐的有水滴下。
    曾柔眯了眯眸,凝眉若有所思。
    这时福伯也已经坐上证人席,曾柔暂时拉回心思,听伍佩仪盘问证人。
    “福伯,请问您的职业是什么?”
    “环卫工人。”
    “包括案发地在内的学校附近几条街道都是您负责清扫,对吗?”
    福伯点了点头,“没错。”
    伍佩仪指了指被告席,“那您有没有见过我当事人?”
    “有,他每天放学都得从我负责的那几条街经过。”
    “那你有没有见过受害人,就是现在坐在旁听席坐轮椅的那位。”
    “有。”
    “那你有没有曾经见到过受害人欺负我当事人的情形呢?”
    “有。经常见到。”
    “能不能说说具体情况?”
    “就几个人拦着他,不让他回家,避他钻裤裆,有时还十分过分的脱他的衣服、裤子,有一次冬大雪天我看到他们几个人按住他脱他的衣服,说要做雪人。当时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拿扫帚赶他们走。那孩子可怜啊,衣服被脱了一半,嘴唇都冻青了,吓得直尿裤子。那几个孩子整个就是校园恶霸。”
    “您口中的那几个孩子在不在庭上,您可不可以帮我们指出来?”
    “可以。”福伯用手指点着旁听席上的几个人,“这个,那个,还有轮椅上那个,还有那个黄头发的。”
    几个人正是受害人,和控方的几个证人,情况已经非常明显,这几个人有意隐瞒了欺凌被告的事实。
    “福伯,据您所知他们这样欺负被告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多久?”
    “大该差不多一年了吧!”
    伍佩仪轻轻一笑,“这就是说,我当事人长期受到以受害人为首的几名同学的期凌、嘲笑,每一次他们拦住他,不仅仅在言语上嘲笑他,更会做出诸如让他钻裤裆,脱他裤子等侮辱性质的行为,令我的当事人内心产生一种恐惧,令他在事发当日再次遇上受害人受到他的言语嘲笑时,情绪失控做出出手打人的极端行为。他根本没有预计到,他的行为会令受害人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他仅仅,仅仅是想阻止他们不要再欺负、侮辱自己。”
    此刻,伍佩仪可以说是气场全开,坐在一旁的徐凯锋禁不住悄悄她伍佩仪竖起大拇指。
    这时,江诚也传召上来一位控方的证人。
    “张先生,你是被告的邻居对吧?”
    “没错,我们两家的院子就隔着一道篱笆墙。”
    “那你可不可以讲一下最近几个月每天晚上吃完饭被告都会做些什么活动吗?”
    “练拳。他在院子里挂了个沙包,不止晚上,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对着沙包练拳,打得噼里啪啦,我不去院子里看,都能听到他打沙包的声音。”
    旁听席的曾柔脸色微变,在心中暗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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