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吵闹。
    这个世界随处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上演着悲欢离合,眨眼间已经是一年过去了。
    白若尘的班还是照常上,他坐在前台,鮯鮯鱼在大鱼缸里愉快的甩着尾巴,屋里有暖气,所以一盆盆茂盛的绿萝让人很难相信,外面已经入冬了。
    今天大降温,气象局发了好几条低温霜冻预警,从小到大都很知道为自己操心的白若尘早早地扒拉出了自己的冬装。所以今儿个,白若尘戴着个灰色的毛线帽,穿了个小薄棉袄,在突如其来的寒潮里顽强的挣扎着。
    只不过帽子似乎是有点紧,把白若尘额前的刘海全部束了上去,左侧眉角的那个疤痕露了一小半出来。但很显然,白若尘并没有发现。
    他正抱着一杯热水翻看着《白泽精怪图》,上面已经归位的神兽有几百个了,看的出来,戈雁声这五千多年摸鱼摸得光明正大。
    已经归位的神兽大概有不到五百个,也就是说,戈雁声和修羽这对儿坑爹组合,平均十年才能找到一个神兽,这效率未免太低了点,要知道,白若尘到现在仅仅入职了十几个月,就已经找回来快十个神兽了,平均下来差不多一个月一个。
    “你这摸鱼摸得太明显了。”白若尘翻着精怪图数了数,“你的boss有你这样的员工,真的可怜。业绩好低。”
    戈雁声又在柜台上打网页智障小游戏了,闻言愣了一下,手里的小人直接挂了,五毛钱的特效炸了戈雁声一脸,连带着把他的心情都搞臭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戈雁声索性不玩了,把鼠标和键盘推到了一边,“你入职之后之所以这么顺利,有可能是因为……”那个面具男在免费送人头。
    但是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戈雁声就看到了白若尘额角的那个伤疤,突然,一种可以说是荒谬的想法猛地钻入了戈雁声的脑海,把他的脑干击的嗡嗡乱响,耳朵里都是呼啸的风声和洪水拍下来的响动。
    “你怎么了?”白若尘看戈雁声的状态不太对劲,把精怪图放到了一边,手伸在戈雁声眼前晃了晃,“没事吧?”
    戈雁声可以说是恍惚的站了起来,拿起了白若尘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杯:“没事,我再去给你接杯水。”
    他的脚步几乎可以算是踉踉跄跄,戈雁声满脑子都是白若尘额角上的那个疤痕。
    他早就知道白若尘那里有个胎记,原来根本没当回事,但就在刚刚,戈雁声突然想到了一个近乎恐怖的想法。
    如果那个面具男手里真的有指南车,那么他肯定知道所有神兽的位置,那么假如,假如说,白若尘真的是白泽……
    额角的圆形疤痕,神兽对他的亲近,精怪图自动认主,能听懂神兽说话,这一切的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戈雁声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他眼睁睁的看着白泽在这一串的事情里,越陷越深。假如他当初不让白泽去不周山的战场,假如他阻止白泽寻找天下神兽,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么不周山下,就不会留下他的泪水,白泽还可以像个傻子一样找榴莲吃,他还能吃到腥气冲天的鱼。
    那是不是白泽就不会散尽原神而死!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在孤寂的人间寻索千年……
    已经晚了!
    戈雁声清楚地知道,已经晚了。但假如,白若尘真的是白泽,至少这一辈子,戈雁声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数千年前的灾难重演!——更何况,对这个纯粹干净的少年,戈雁声是动了真心的啊……
    戈雁声拿着杯子出来,白若尘接过杯子就喝,却听到戈雁声说:“喝完这杯水你就下班回去吧,今天放你假。”
    白若尘惊得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这才下午三点就下班??
    但戈雁声头都没回,直接表示:“把门锁好,我出去一趟。”话音刚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十方阎罗殿,斥离这次终于没在写作业了,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副羽毛球拍,正在黑漆漆的地府里愉快的打着羽毛球。
    “梆——”斥离没接好,羽毛球直接掉到了地上。他正要去捡球,戈雁声来了,而且这个传送的位置选的实在不怎样,好死不死正好踩扁了斥离的羽毛球。
    斥离板起脸就要骂人,却冷不防被戈雁声的表情吓到了。戈雁声整个人身上的煞气丝毫没有收敛,就这么大剌剌的外放着,那个棺材脸板的,比斥离都标准。
    斥离吓了一跳,无常赶忙过来问:“怎么了?”
    “我要查一个人的前世今生,越详细越好。”戈雁声看着斥离,“现在就要。”
    书案上摆的档案比斥离都高,斥离都把它们堆在了一处:“虽说那个死猴子把这些东西搞的够乱的,但这么些年,我和无常也理出来了不少,喏,这些都是白若尘的,你看看。你这是……准备成亲了,所以来做一下身份审查?”
    斥离刚说完,冷不防被无常拍了一下肩膀,斥离回头,就看到无常皱着眉,轻轻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斥离看懂后,乖乖的闭嘴了,因为他也发现了,戈雁声好像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戈雁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抽出最早的一册开始看。在一页页的纸上,记满了白若尘前几世的功过。戈雁声翻到了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东望山有泽兽者,一名曰白泽,能言语,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至。昔黄帝巡狩至东海,此兽有言,为时除害。”【注】
    名曰,白泽。
    戈雁声看着那个文件上的字,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似乎生怕自己读错或是看错一个字。
    斥离也是今天才知道,白若尘……竟然就是白泽。
    “他为拯救苍生而死。”戈雁声抬头,阴狠的看着斥离,“伏羲说你下笔有分寸。斥离,可他这一辈子,无父无母!穷困半生!这就是你笔下的分寸吗!!”
    这个温柔的人类,被戈雁声小心的放在心尖尖上最软的地方,这些人……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对他!他们怎么敢!
    无常坚定地挡在了斥离前面,冷静的说:“他今生所遇皆是良人,一生为人正直坦荡,余生皆无病无灾,每一笔钱都来得光明正大,所爱之人亦肯为他横刀立马战天下,生同裘死同穴。戈雁声,你告诉我,这还不够完满吗!?”
    “斥离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我是知道的。”无常掷地有声,“含着金汤匙出生就幸福了?那么多政治联姻的不幸你没看到,那么多分崩离析的家庭关系你也没看到!他的一生都是我安排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白若尘,比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幸福!”
    “那么他入职万魂斋,也是你安排的吗?”戈雁声咄咄逼人的直视着无常的异瞳,由于愤怒,吞噬在他的周身缠绕着,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小电光,“说话!”
    无常似乎是喝多断片了一般,他费劲的想了半天,有些嗫嚅的说:“我……我不记得了。”
    斥离看着戈雁声这暴躁的样子,直接把追魂索放了出来,漆黑的锁链相互摩擦着,把无常护在里面。
    戈雁声不依不饶的瞪着无常:“你仔细想好了再说!”
    斥离见势不对,赶忙跳了出来:“凶什么!你这么吓唬他他能想起来什么啊!”
    “不是我……”无常看着档案上的白字黑字红印章,斩钉截铁的告诉戈雁声,“这章不是我盖的!我不可能把章盖偏,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
    话音刚落,浓烈的煞气扑天而起,在吞噬的嘶鸣中,混元斧被召唤了出来,戈雁声拿着斧子,冷冰冰的看了无常一眼,转身就走。
    看着消失在大殿里的戈雁声,感受着刚刚突如其来的威压,斥离还有些后怕,他收起了追魂索:“戈雁声突然发什么疯?几千年前救了他的恩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不高兴吗?”
    无常看着戈雁声离去的地方,也有些后怕:“混元斧都放出来了,他要干嘛去?”
    “坏了!”斥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无常!快跟我走!立刻去万魂斋!戈雁声这个疯子,可能要对小白干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戈雁声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把白泽卷进了人神大战里。如今既然有人故意让你把白泽安插到万魂斋里,必定是在谋划着什么!戈雁声为了不让白若尘再一次卷进来,你说他会干嘛??”
    无常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让白若尘走。但‘制衡者’是戈雁声身上的一道枷锁,他无权辞退‘制衡者’,所以要么,戈雁声必须让白若尘主动辞职,要么……戈雁声会让白若尘,再也做不了这个制衡者!”
    万魂斋里,白若尘扫完了地,轻轻的弹了一下鮯鮯鱼的鱼缸,那小东西很给面子的叫了一声哥哥,白若尘这才满意的表示:“哥哥我下班啦,你在这儿乖乖睡觉吧!”
    然后就被一阵巨大的风几乎吹起来,白若尘回头一看,戈雁声拿着混元斧站在他的身后,白若尘纳闷的问:“事情办完了?这么快,我还没回去呢。”
    戈雁声什么都没说,只是提着斧子,一步一步的朝着白若尘走了过来。
    “老板?”
    “白若尘!!”斥离的追魂索直接缠到了戈雁声身上,他大喊了一声,“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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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出自《渊鉴类函》
    这里解释一下,戈雁声在数千年前是不爱白泽的,那个时候仅仅是一种朦胧的袍泽之情,白泽也不爱这个小斧头,仅仅是因为白泽善良,不愿意看小斧头一直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下去。
    这俩崽子是在这一辈子,才开了窍,才想着好好地在一起的。所以没有那些个出轨啊替身啊啥的,表想多,这俩真的就是正儿八经想谈个恋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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