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南依心情有点好,话比平时多一点。将军之女苏玉虎在旁边,详细给她介绍了如何烤兔子。这位将军之女说的绘声绘色,阮南依再看兔子,居然有了不大一样的看法。比起可爱,似乎也,很好吃。
    “我烤兔子的手指跟我爹学的,有机会烤给你吃。”苏玉虎这么比划。
    阮南依跟着笑:“好。”
    京城这些闺秀们,平日里出门少,体力都没多好。阳光下站一会儿,很快就累了,于是一行人又嘻嘻闹闹往回走。午时是太后寿宴,设宴在韶明宫。待祝寿的女眷都到柳风池,一行人又往韶明宫的方向去。
    韶明宫中,宫女太监已经布置妥当。纱幕背后,宫廷乐者演奏出清袅的丝竹之音,叮叮咚咚如泉水脆响。在清越动人“太后千岁”的声音中,寿宴正式开始,一水儿精致的吃食摆到了桌子上。从色泽看,非常诱人。
    阮南依心情好,也吃的多一点,每道菜都动了几筷子。不过她最青睐的还是东坡肉,小小的几块摆在圆肚罐子中,甜而不腻,肥瘦适宜,入口即化,口感绝佳。
    不知道什么时候,殿内交谈的声音忽然淡了下去。阮南依筷子一顿,又吃了一口,喝了一口清粥,压下口中其他的味道,这才准备看看殿内有什么事。这一看不要紧,没想多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
    阮南依当场呆滞。
    太后揣着手坐在御座上,笑眯眯看着她,笑的慈眉善目。阮南依心中咯噔一下,生出特别不好的预感。
    太后感慨:“看你吃饭,吃的真香。”
    阮南依勉强维持笑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应该点头。
    太后叹息:“哎,老了。我要是再年轻一些,也像你一样,多吃一点。”
    阮南依继续保持虚弱的微笑。
    一旁的嬷嬷小声再太后耳边说了什么,于是太后重复了一边:“哀家要是年轻一些,也像你一样,多吃一点。”
    阮南依笑的脸都僵了。
    一旁国公夫人道:“怪不得太后喜欢,臣妾看阮姑娘,心中也喜欢。吃饭的样子很可爱,像……”她似乎没有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太后道:“像小猫一样。”
    阮南依已经快不会微笑了。
    说话的国公夫人,正是镇国公的妻子。她出身名门,是镇国公续弦。岁月没在这名贵妇人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她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一双细眉上挑,多了几分英气,与她国公夫人的名号十分相称。
    国公夫人笑着颔首:“太后说的极是。”
    太后和国公夫人说了两句话,发现众人都停下了筷子,于是道:“都吃啊,愣着做什么。”至此寿宴继续,气氛重新热闹起来。阮南依却没了胃口,心情忐忑起来,心中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中午寿宴过后,命妇小姐们各自出宫回家。几个丫鬟等在宫门口,连忙迎了过来。却见阮南依自家小姐秀气的眉头拧着,似乎有心事。
    暖玉的表情立时生动起来,似乎准备调侃什么,然而却被轻烟一个眼神制止回去。暖玉只规规矩矩在阮南依身边,扶她和阮夫人上马车。
    轻烟这么做没错。
    皇宫门口,绝对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路无话,回到阮府。暖玉也看出阮南依心不在焉,歇去笑闹的心思,烧了热水,又准备上舒适的衣物。
    阮南依由几个丫头服侍,反复回忆国公夫人和太后的对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国公夫人可能看上她了。
    难不成书中是那位世子,现在是国公夫人?
    这让阮南依有一种恐惧,对于命运。
    冷静。
    她告诉自己。
    稍微平静后,阮南依开始回忆小说的剧情。
    镇国公世子谢晟并非主角,而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反派。他在书中,用他的残暴用来衬托男主三皇子的仁善、民心所向。
    小说中对镇国公世子着墨不少,镇国公也有几笔。但是这位国公夫人,实在不多。阮南依努力回忆,才想起了一点。
    不知什么原因,谢晟在大婚后性情大变。而在一次祈福活动中,国公夫人惨死。所有人都对国公夫人的死讳莫如深。而谢晟更是以这是继母为由,连孝期也去寻欢作乐。
    市井之中传言甚多,有说与谢晟身世有关,而与阮南依相关,说她并非完璧,背着谢世子在外偷情。奈何谢世子对她一往情深,杀掉了那个男子,依旧让她当世子妃。而因为她对世子的冷淡,谢世子只能解酒消愁、流连烟花柳巷,而且还能和谢晟在孝期的行为连上。
    国公夫人的死,似乎是某个计划的开端。之后死去的,一部分是和谢晟相关的人。比如镇国公,戎马一生,落得乱军之中、尸首无存的结局。另外一部分人,则和谢晟没什么关系,但是谢晟只有一个字:杀。
    他几乎是靠这一个字,走到了王权的巅峰,走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也是同一天,他为自己的杀孽付出了代价。
    以三皇子为首的勤王一派,再度攻破宫城,杀了谢晟。而同时因为谢晟杀人太多,他的仇家群情激愤。阮南依也难逃一死,死相十分难看。
    一定有她忽略的地方。
    可是阮南依不知道,为什么国公夫人在寿宴上对她表现出好感。几乎是为了验证阮南依的猜测,第二日宫内来了一道旨意,来自云帝赐婚的圣旨。
    刘圆念完圣旨,细着嗓子,笑吟吟道:“阮小姐,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老奴在这里给阮小姐道喜了。”
    阮南依跪在正堂,思绪难以集中,宛若踩在云端。堂内一并跪着的,还有阮正及阮夫人。阮正抬头,正欲说什么。
    刘圆神色不变,在阮正前开口,依旧是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但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哎呀,阮大人,咱们不能跪着说话啊。”刘圆道,“有什么话,请阮小姐先接旨,咱们站起来再说。”
    阮南依在这一刻,清楚地知道自己躲不过。她沉声道:“臣女领旨,谢陛下圣恩。”
    接完旨后,阮南依退到一旁。从阮夫人角度,能清楚看到阮南依神色平静,可是她的唇泛白,血色极少,显然她内心远没有看起来冷静。
    阮正为官多年,胸无大志,混到吏部侍郎还是因阮南依祖父严厉。此时阮老爷子已经故去,阮正更没有什么成为高官的心思。比起温婉美丽的阮夫人,他的面容实在平凡,没有出彩之处,只能算周正。从此时阮正的面容可以想见,年轻时也不英俊。
    此时这个中年男子,掏出一个银票的小卷,担忧又小心地笑道:“刘公公,您常伴帝君身边。阮家家小,高攀国公府,我实在心中惶恐。公公若是知道一二,还请公公提点一些,告诉小女应该如何做。”
    刘圆推掉阮正的银票,笑道:“阮大人,您还记得寿宴吗?”
    阮正愣了一下:“记得。”
    刘圆:“阮大人是在庆元殿,许是不知道韶明宫的事。太后和国公夫人看阮小姐,那是喜欢的不得了。”
    “这赐婚啊,本就是一桩喜事啊,阮大人不必烦忧。”
    阮正浸淫官场多年,刘圆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可是刘圆不想说的事情,即便他再问,刘圆也不会说。甚至可以说,刘圆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云帝。
    阮正送刘圆出去,回来时表情不太好看。阮南依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喝着一杯茶水。圣旨被她卷成一个卷,握在手中。此时那金色龙纹,咯地阮南依手疼。
    阮夫人也蹙眉,不过却是不解。她不解丈夫和女儿,似乎这不是一门婚事,而是丧事。
    “我与国公夫人不算相熟,但家在京城,宴请时常见。在我的印象中,国公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人,你们不必太担心。”阮夫人道。
    阮正叹了口气,牵着阮夫人的手,拍拍发妻的手背:“我并非担心这个。”
    “那老爷……”
    “夫人,我一只没什么志向,只想着女儿能嫁个门第相当,或者比咱家差一点的人家。这样有什么不顺心了,没人能欺负她。”
    “这国公府,门第太高,咱们高攀不得啊。”阮正摇摇头,补充道:“况且我听闻,国公世子的婚事,后宫和帝君都是瞩意相府嫡女。怎么,怎么突然变成了咱家的亲事?”
    说到这,阮正重重谈了一口气,看向喝茶的自家闺女,忍不住多了一丝责怪:“说,你到底在寿宴上干什么了?”
    阮南依这才放下茶盏,表情麻木:“父亲,我说我只是在吃饭。”
    “您信吗?”
    阮正:“……”
    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妻子,阮夫人点点头。
    阮正无言以对。
    这简直是人在桌前坐,锅从天上来,且阮正拒绝认为这是馅饼。馅饼怎么可能砸到他傻闺女身上?他这闺女他还不知道,没有苏将军家那个小姑娘英姿飒爽,没白相爷府上那个姑娘才华横溢。
    唯一的优点……话少?
    阮正眼前发黑,如果这能叫优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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