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晟走了几日,首先是皇室的赏赐,其次是来自各路人马的关心。
    阮南依宛若一个小宝宝,需要所有人的关照。
    也有一些人,只是嗅准了风向,专门来阮南依面前献殷勤。一时之间,阮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阮父胸无大志,喜清净也喜爱久了。
    对于这些上门的人,阮父是真的不待见。除了不能推的,阮父一概闭门谢客。
    最后阮父找了找,认为这事的源头还是阮南依。
    他将阮南依找来书房,端出父亲的架子。
    “南依啊。”阮正开头,起了一个调,准备训斥一下。
    阮南依背手站着,看起来有些乖。
    阮正:“……”
    他突然发现,这事他真没法训阮南依,毕竟也不是阮南依在万军中、帝君侧、百官前惊鸿一瞥,完全是谢晟做的。
    他就算要训斥,又有什么可训斥女儿的呢?
    阮正意识到,他只是训习惯了。可是作为一个有原则的父亲,怎么能无缘无故训女儿呢?因此在看了阮南依半晌,阮正化为了一句关心,“别担心。”
    随着这三个字出口,阮正突然找到了训斥的角度。
    腹稿他都打好了,就这么说:
    你看看谢晟走了,你像个什么样子?茶不思饭不想,和林黛玉似的,扶风弱柳,还有些病怏怏。
    太小家子气了。
    不过面对黛玉似的闺女,阮正还真训斥不起来,几句话几番往上,哽在喉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有空去找苏家那个小姑娘,或者殿下也行,散散心,别闷在家里。”
    阮南依低着头,点了点。
    阮正不忍心。
    “去吧。”
    阮南依走了。
    阮夫人在门口,往门内瞥了一眼,了然道:“你爹没说你吧。”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阮南依,立刻扎入了阮夫人的怀里,道:“没有,按照母亲说的,我只要示弱,父亲他就不忍心了。”
    书房里安静片刻,忽然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阮夫人笑,拍拍阮南依的后心,“他就是这个毛病。”
    安州、月州都在打仗,京中上至勋贵下至百姓于玩乐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阮南依也没赴什么聚会,只是找个画舫呆着。船悠悠漂在水面上,离岸上的喧嚣都远了许多。
    不一会儿,云逐月来了。
    看到阮南依,打趣道:“这是谁?”
    苏玉虎比云逐月到的早,在船边捞鱼。船家都说这太热闹,人声大,没鱼在。可苏玉虎还是从水中捞了一条出来,捧给两人看。
    “一会儿吃鱼,我给你们做。”
    然后苏玉虎自然接上云逐月的话:“当然是谢世子的心尖尖上的人啦。”
    阮南依淡定地举起茶杯,用茶杯和宽大的袖子掩盖住自己的脸。
    苏玉虎和云逐月却不放过她,一唱一和道:
    “且说那日大军开拔,奔赴安州平定寿安王叛乱。帝君赐酒,诸位将士一饮而尽,那是豪气干云,威武之师!”
    “其中银鞍宝马上一人,三军统帅京畿防备镇国公世子谢晟。”
    “原本放了酒杯,随大军行进,忽然勒马回头,与一女子遥遥对视。”
    “这女子生的清丽端庄,可是一位妙人。”
    “再一细看,正是谢世子未过门的妻子吏部侍郎阮府的千金。”
    “二人一字未说,视线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谓是情深意重,铁血柔情啊。”
    这段说完,苏玉虎正将鱼扔入鱼篓中,思索道:“我听到的版本最后一句不是这个,应该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云逐月略一思索,一手托腮,“那么多说书先生在说,可能传着传着就改了。”
    阮南依面皮不挂,不想去看这两人。
    其实不止,单她甩开众人回去的那一段,都编成了一回。
    一开始是街头巷尾在传,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后来不知哪个奇人,编了最初的版本,这么传流下来。
    传播的速度、范围都相当广泛,不多时云帝也听说了。
    阮南依听阮正说,云帝当着他的面,夸奖了阮南依一番,还说可以竖成正面的例子,为这次出征造势。
    从私心上来说,阮正不太乐意,可这是云帝的旨意,甚至加深了百姓对于胜利的期待。
    阮正还是默然了,承认云帝的这种做法。
    平日里阮南依出行,最多有人认识阮府的马车。
    现在不一样,许多人都会投来目光。大多都没什么恶意,好奇居多。
    云帝还朝阮正暗示,让阮南依多“哀愁”几日。那几日阮南依的确情绪不高,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阮正便没有多提,只是让阮夫人注意些女儿的情绪。
    其实阮南依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知悉剧情,知道谢晟平了寿安王的事情,人是平安的。即便要出事,也是在谢晟不顾一切反了的时候。
    可有时候即便知道,阮南依也难以排解这种焦虑,毕竟至少她这条线,和原著中已经不同了。那谢晟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这些都是阮南依不知道的。
    思前想后,阮南依坐到了牛瑜的铺子中。
    牛瑜有制作机关的手艺,严格来说也是玄龙卫编外人员。凭她父亲的名字,她也是可以随军出征的。但是牛瑜的身体实在太弱了,禁不起这样的长途跋涉,急行军对于她来说,无疑于要了她的命。
    牛瑜只是留在京都,继续和一些工匠一起,研究她父亲留下来的玩意。
    “我猜到你要来找我了。”牛瑜笑着说。
    她这个铺子,也算是大隐隐于市。有一些不能让大众看见的秘密,可又明晃晃摆在所有人的眼前。也是后来阮南依才从苏玉虎口中,得知了牛瑜这个铺子周围其实有许多暗哨,苏玉虎还点了其中两处给阮南依看。
    牛瑜请阮南依来后院屋里坐着,给她倒了一杯茶。
    “算来算去,也只有我有‘军人家属’的体会。”牛瑜笑道。
    当初苏玉虎敬佩牛瑜聪慧,有一些怂哒哒的感觉,也不是没有道理。比如现在,完全不用阮南依说明,牛瑜已经明了她的来意。
    阮南依失笑,“想寻求一点安慰,来你这里了。”
    牛瑜:“小时候刚记事,我在家中等父亲,也是这个感觉。”
    牛瑜笑了笑,“无论邻居说了多少遍,我都觉得,怎么能安心呢?我随时可能失去父亲,成为别人口中没有父亲的孩子。”
    “可是你知道,事情重复了无数次,是会麻木的。当无数次分离,无数次不安之后,我不得不学会坦然接受。即便我哭闹,用自己的病威胁他,他都不会因我而停下来。他真的是一个热爱机关的人,毕生都给了诸葛一脉留下的东西。”
    阮南依:“你……也会哭闹?”
    牛瑜袖子掩在唇前,轻轻咳了两声,阮南依给她顺气。
    牛瑜道:“小嘛,不懂事。其实当时都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这些都是听邻居转述给我的。最后我的记忆中,只有那种不愿离别的情绪留了下来。”
    “安慰吧,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牛瑜的笑有些失落,“我自己尚且无法排遣,又怎么安慰你呢?”
    “所以……”牛瑜有些歉意地笑道,“让你失望了。”
    一直阮南依看来,牛瑜都是聪慧通透的女子,所以在这件事上,阮南依希望能从牛瑜这得到答案。
    可是她发现,在涉及感情的问题上,牛瑜心中也是有疤痕存在。别人的父亲都在,独独她没有,担心自己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而牛瑜没说,她出生就没见过母亲。
    阮南依有些难过。
    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舔伤疤。
    不过,现在有两个人了。
    阮南依将手叠在牛瑜手上,安慰不言而喻。
    牛瑜反手,也握住了阮南依的手,言说了自己的担忧,“苏寻可能也要离京了。”
    阮南依:“!”
    牛瑜附在阮南依耳边,小脸面无表情道:“我们吵架了。”
    阮南依:“!!”
    她知道牛瑜和苏寻有些这个意思,但是两人一直没挑明。
    牛瑜:“边关不安定,传回来的情报说,雀国那边有调兵的迹象。”
    她的声音非常小,几乎是气音,传达的信息量却是惊人的。
    牛瑜不知阮南依心中所想,继续小声道:“你知道吗,苏寻给我求过婚,表达过愿意求取我为妻,却没说过心悦我这样的话。”牛瑜狠着心,也不知道对谁,“我说与他一起面对,可他总是想一个人。”
    “有时候觉得,他这样很好笑。都表达出这么喜欢我了,他觉得我还可能离他而去,选择别的人吗?”牛瑜道。
    几重含义一起砸下来,阮南依一时有些头昏脑胀。
    其一,雀国和云国边境的冲突,阮南依从剧情中早已得知,只是没想到居然早在这时候已经有了苗头。
    其二,听牛瑜的叙述,她对谢晟抱有了一丝期待,谢晟也不是不喜欢她,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但她怎么觉得,谢晟在不说这个方面和苏寻有些像?
    其三还是其四?阮南依有些分不清。
    一个是剧情如滚滚车轮,阮南依没有太多思考的余地了。另外一个则是不太合时宜,阮南依在想,若是给谢晟挑明,谢晟会不会说一句“喜欢”呢?
    牛瑜看到阮南依的脸色,问:“怎么了?”
    阮南依错开视线,虚软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与苏少将军说?”
    牛瑜:“我没脾气吗?”
    “表白后一个响动都没有,他娶不上媳妇怪谁?”
    阮南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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