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到达澧县是正月底。去了之后,便做了两件事。
    一是让县令王志准备捐款的事情,只因治水的拨款,去年朝廷已经给过了,今年再拨的可能性并不大。
    二是,结合澧县的地形,与周边接壤的情况,他划拨了几条水道,用以疏通上游澧河的大流量。由于人手不够,也没有多余的钱雇佣男丁,沈浪选了三条关键的水道,亲自上阵指挥水道疏通。
    每日早出晚归,一直到四月底。
    四月的澧县,三天两头下起瓢泼大雨,水位明显地上涨。就连沈浪和金玉居住的院子后头,能明显看到码头渐渐被淹没。
    再加上上游的澧河上涨,只能打开堤坝泄洪,否则堤坝会被冲垮,导致下游被洪水顷刻淹没。洪水泄到澧县,便是个关键的瓶颈。
    沈浪修建的三条水道,一开始能很好地疏通流量,澧县的情况还不错。但是看着毫不减弱的水流,沈浪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金玉安慰他,这治水本就不易。按照沈浪的方法,也不是不能大大减缓澧县的洪灾。这些方法前人也不是不知道,但没有一个人做。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有钱。
    想要做事,尤其是做好事,更是需要钱。有钱才能使唤人。
    可是到现在为止,沈浪交给县令王志的事情,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交代。
    这两日,沈浪也不去堤坝前头看情况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个花来,还不如盯紧钱这一方面。再加上,有个叫姜庄蒙的小官吏帮他做事,做事踏实为人又稳重,只是话很少,沈浪十分放心把事情交给他。
    沈浪去官衙里,将县令王志叫来,明着叫他一同喝酒吃饭,实际上桌子上全是青菜。
    沈浪这不是做给王志看的。自从泄洪之后,澧县下头的地方和郊外,已经是哀鸿遍野,不少人拖家带口赶到澧县城里来。晚上躺在床上,甚至能听到有人哀哀求救的声音。
    这几日,这声音竟然整夜不绝,不少饿死的人,尸体第二夜才被发现。
    不是大家心地不好不愿意伸手救。而是洪水让庄稼毁了,自家况且吃不饱,哪还有多余的粮食接济别人。
    在澧县,现在能吃到这些青菜也是不易了。
    沈浪这是在告诉王志,情况不好。
    而王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早知道沈浪要说什么,这些日子,他都穿得十分朴素,衣服被磨得像一块布片,就差在身上补个补丁了。
    沈浪同他问了捐款的事情,王志推说:“让富户捐款,难呐。”
    沈浪问他难在哪里,王志叹一口气,就差老泪纵横了:“一来,这些富户他们比较抠,下官是真的要不到。二来,这些富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下官去找他们要,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下官真的是于心不忍啊。”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到,定要跟着一起叹息,事情就是这么难办呐。王志说的在理。
    但沈浪笑了:“不是大风刮来了?大概是大雨和洪水刮来的。”
    这王志在澧县做县令已是许多年,年年治水不行,年年换人来治水,却唯独这县令屁股坐得牢。且不说这个猫腻,再说那些个富户。若是真被薅羊毛两三回,早跑得远远的吧,偏还在这澧县扎根祖祖辈辈,就是不走,等着薅羊毛?这些富户可不傻,当然是有油水他们才继续在这里呆着。
    而据沈浪的调查,这些个富户虽不是王志的亲戚,可也都和王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志是个老油条,做事不留痕迹,沈浪至今还没有找到他交易的证据,但也只能这么将他一军。
    王志听到沈浪这话,竟然还点点头,说:“是啊,洪水来了,他们做船业运输的,可不是能赚一些钱么?”
    沈浪几乎要被气笑了。王志假装没有听懂沈浪说的话,沈浪也拿他没办法。
    既然这王志软的不吃,沈浪直接来硬的,若是三日之后还没有任何进展,沈浪便直接开了官衙的粮仓救济灾民。
    王志当然不同意开了衙门的粮仓,点头哈腰地出去了,一脸为难。
    ·
    晚上,金玉和沈浪一起吃饭,两人都是疲惫不堪。
    沈浪是跑堤坝的事情,金玉则是布施粥米累的。越来越多的灾民让人于心不忍,金玉便和沈浪商量,弄了一个棚子,做些稀粥暂时解决吃饭问题。
    沈浪进门的时候,金玉趴在饭桌旁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金玉醒来,撑着上半身起来:“吃饭吧。”
    沈浪到她身后,给她轻轻揉捏。
    金玉也没有拒绝,因为真的好累。或许真是嫁给沈浪之后,生活过得太好,竟然也生出了富贵病。今日,她脑子里竟还蹦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当初应该让沈浪多带些丫头小厮来的。
    沈浪的手很大,掌心很暖,金玉被他揉得快睡着了。
    沈浪又轻轻捏她的下巴:“吃了再睡。”
    真是烦人。
    吃完饭,金玉精神了,反倒想要出去走走。这些日子,澧县三天两头的下雨,空气里夹着冷风,叫人瑟瑟的。很少见到月亮,今日十六,云层里隐现一轮圆月。
    很美。
    沈浪便牵了她的手,一起出去散步赏月。
    金玉甩开他的手。
    沈浪笑了,又牵金玉的手。金玉略略挣扎一下,沈浪便将她的手锁在了手心里,不再放开,两个人肩并肩地走。
    也只有这时候,沈浪的心才能放松片刻。或许,他应该义无反顾地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金玉说:“不要太担心,总会水到渠成。”
    沈浪这些日太操劳了,她生他的气,但是这时候,不好再给他烦恼。
    ·
    澧河越发泛滥,终于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将堤坝冲垮了。
    当时姜庄蒙带人值夜,眼看快出事,他叫人去通知沈浪。沈浪看着那夜雨磅礴,早预料到事情可能要糟,正好已经赶到。
    一看那情形,沈浪便下令,将子弟兵和官吏都撤回来,让他们把沈浪的装备都取了,回到两边高地。
    姜庄蒙似乎很吃惊:“不管了?”
    在他看来,沈浪是个负责任的人,眼看着千辛万苦的堤坝要倒,他竟然无动于衷?
    沈浪面无表情,眼睛里透出一丝寒光,他望着远处滔滔河水撞击着堤坝。那堤坝一点点往下倾斜,河水漫过堤坝,“哄”一声,堤坝垮了。
    姜庄蒙向来沉默寡言,这一次竟然对着沈浪质问:“你作为朝廷派来的父母官,就是这样熟手旁观的?你知道这堤坝一倒,会有多少人丧命?!”
    是的,就在他说话的这顷刻之间,澧县城郊和下游的庄子,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在梦中被淹死。姜庄蒙一想到这些,他那刀刻一般的脸,就划过了两道泪水,在胡渣里无影无踪。
    而一旁的子弟兵,也都不做声了,垂头丧气一般。他们累了三个多月,竟然还是这样的结局。
    沈浪仍旧不为所动,他束手看着姜庄蒙:“河面跨度太长,挡不住这么大的流量。从修筑堤坝的那一天起,你就该知道,必然会被冲垮。你与我,都不能力挽狂澜。”
    “亏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姜庄蒙说完,这时候才有汉子那种冲动意气,将一身的蓑笠扒拉下来,摔在了沈浪面前。
    是的,他看到沈浪做的水道规划,他看到沈浪的付出。他以为沈浪是个不一样的官,是个能把百姓放在眼里的官。
    没想到,不过尔尔。
    姜庄蒙发这么一通脾气,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够呛,面面相觑,最后又偷偷看沈浪什么表情。
    沈浪依旧没有表情,仿佛被骂的不是他。他的脸上无悲无喜,甚至也没有皱眉,只是望着那河水,从堤坝的缺口,汹涌留下。
    沈浪吩咐大家,回家睡觉。说吧,他转身走了。
    第二天,楚新从外面进来,把一份文牒递给沈浪。这文牒上,写的便是姜庄蒙此人的生平和各种信息。
    有点意思……沈浪让楚新把这个姜庄蒙叫来。
    姜庄蒙还没来,倒是县令王志来了。今日是约好的日子,要回复沈浪捐款的进展。
    今日沈浪还没有召唤王志,王志主动过来,有一个原因是昨晚上的堤坝被冲垮。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早点来“谢罪”。
    沈浪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演完,兴致缺缺,沈浪开门见山地问他:“筹款的事情,如何了?”
    这时候,王志颤颤巍巍地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子来,摆在沈浪旁边的桌上。
    沈浪伸手拿起那个钱袋子,颠在手心里:“这是什么?”
    “下官这两日奔波许久,可真是难以筹到钱财。下官自己也没什么钱,便加了几两银子,其余的便是府衙的凑上来的。您看看……”
    沈浪半天没说话,手中还捏着那钱袋子,一共不到三十两。这是在骗鬼呢?
    下一刻,沈浪将那银子朝王志的脸扔过去。
    也不知是沈浪的手失了准头,还是那王志躲得快,堪堪从王志的耳边擦过去了。
    王志接着便点头弯腰地说自己也是没办法啊。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开仓济民吧。”沈浪说。
    王志说:“不可啊——”
    沈浪没理他,从椅子上起来,朝外头走去。楚新来回话了,那必然是姜庄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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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终于和金玉定情,沈浪问:是不是很爱我?
    金玉:不,我留下来,是因为爷的推拿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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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前天断了一更,十分钟之后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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