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卑微又谨慎。
    那双细手柔柔地贴上男人的手腕和手背,却被他毫不留情一把挥开,“少跟我来这套,我问你跟谁去吃饭了?”
    明钰吓得不敢作声,也不敢再去碰他,手僵在半空,瑟缩了一下,眼眸轻颤地望着江觐。
    “江偌……”明钰实话实说。
    她不敢骗他。
    江觐给她派了司机,除了方便她出行,明里暗里也起着监视作用,将她的行踪汇报给江觐。
    她今天出门没有用司机,江觐自然会觉得反常,如果她撒谎,江觐若真想查她见了谁,还不是轻而易举。
    江觐目光瞬间阴鸷下来,冷冷盯着她不讲话,胸口起伏着,额头青筋隐现。
    明钰在他开口前,还想安抚他的情绪,“我真的只是跟她吃个饭而已,她是我的朋友,”她哽咽,“因为你,我很有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朋友了!”
    江觐动作粗鲁地将她推在身后的墙上,按住她肩膀的力道几乎捏碎她。
    他一只手游离在她的脸和脖颈的肌肤上,声音很低,酝酿着狂怒,寒声道:“你要乱七八糟的朋友干什么?是我给你的不够,还是钱不能让你满足了?”
    那些话就像刀子,给了她会心一击,带起一阵熟悉的麻木的钝痛。
    眼眶通红,眼泪在她里面打转,她拼命忍着,嘴角攒出个笑,带着哭腔,十分难看。
    “你这个也不让我见,那个也不让我见,你有没有想过与世隔绝我可能会生病的江觐……”
    江觐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朝她咬牙切齿:“江偌不能见,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你妈病好了,不需要钱了,你也胆敢背叛我了?”
    “我没有……”明钰摇头。
    江觐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嘴里发狠道:“果然御楼那种地方出来的,不管是情愿不情愿,骨子里统统一样,吃里扒外,认钱不认人!”
    明钰被这话震住,等不及她反应过来,眼泪已经猝不及防。她呼吸发紧,整张脸因为充血而涨红,下眼睑肿起,那双好看的杏眼不复盈润,看起来十分痛苦狰狞。
    一条水线顺着脸庞流进江觐的手里,鼻尖酸疼过后,哭意造成堵塞,导致她彻底无法呼吸,难以自抑的抽噎声就像是濒死之人卡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不上不下,沙哑可怖。
    江觐双眸猩红,突然醒悟一般松开了她。
    明钰大口呼吸着空气,顺着墙壁跪坐下来,捂住喉咙,一只手撑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江觐看向地上那摊晶莹的水渍,回想着方才魔怔的举动,怔了一怔,看着那裙子里包裹着的纤细背脊不住颤抖,他往后退了两步,捋了把头发,看向一边烦躁咬牙道:“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放过我吧。”
    一把微弱哽咽的声音传来,极低极轻,江觐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眸光顿然变得锐利,“你说什么?”
    “你放过我,江觐我求求你放过我……”明钰曲起双腿,捂着脸将头埋进膝盖里。
    江觐站在几步开外,上帝视角一般吹膜,面无表情看着她蜷成一团的影子,那身颜色鲜艳样式华贵优雅的衣裙,就像一座囚牢将她纤纤的骨架锁在里面,裙摆散在她脚边,露出过瘦的脚腕,纤长的小腿,肤色被那裙子的颜色衬得趋近病态的苍白。
    “你要我怎么放过你?”江觐沉默地看着她。
    明钰只是哭。
    “你想我怎么放过你,啊?”江觐又问,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因为明钰的反应又出现了一股子烦躁,他皱紧了眉,不耐地留下一句:“闲得慌了就去逛街喝下午茶,别给我没事找事。”
    江觐懒得再在这地方待下去,哭哭唧唧的,看着心烦。
    门砰的被合上,公寓里恢复了安静。
    明钰的眼泪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她咬住唇,用掌骨抵住眼睛,只有破碎的声音从唇缝里溢出,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尤显凄清。
    ……
    江偌收到那条短信后,心里总觉得像是被什么胶住,始终提着一口气在。
    江觐不是善茬,金钱买来的关系,他能有几分在乎?
    她担心明钰在他手里出什么事。
    想拨个电话回去,可不知道江觐在不在她身边,这则短信是她背着江觐偷偷发的,还是江觐不在时发的。
    剩下的半场球赛江偌哪里还有心思看,自己踱步回了卧室,还是放心不下,回了一条看似慰问的短信:你精神还好吗,好好休息,有空的话,电话联系。
    江偌希望她回电。
    她等了好一会儿,明钰只回了几个字:我还好,晚安。
    江偌撂下电话,收拾了一番进浴室洗漱,开着淋浴等水热,她散着头发撑在盥洗台前,看着自己满怀心事的脸,心想如今自己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得可怕。
    之前还怀疑别人的用心,现在又忍不住担心她安危。
    她紧闭上眼垂下头,暗自宽慰,明钰好歹跟江觐关系亲密,江觐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虐待自己的女人,而她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想再多又有何用?
    再抬起头,镜子上已经氤氲了一层水汽。
    江偌失眠了整夜。
    翻来覆去,从夜深到天色渐明,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划破整晚的沉寂,邻居已经从锅碗瓢盆开始了新的一天。
    江偌从床上起来,头晕目眩,脸色也苍白难看,遮瑕腮红上了全套妆,才盖住了那抹憔悴。
    去公司的路上提前约好的高随晚上一起去趟医院,陆淮深提出分股的事,她得找爷爷商量一下,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细想过股份拿回来之后,又要怎么做。
    老人家的想法她知道,是想重新拿回江氏,可是凭她一己之力,想都不用想。
    而她对江氏,感情不深,也并没有执念。
    一直以来,都是被现实推着,一步步才走到了现在。
    股份所有权拿回来之后,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一旦做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
    在企业管理、战术谋略上,她理论基础强,实战经验薄弱,股份的去向,还得让江启应做决定。
    江偌和高随在医院碰了头。
    上去之前,高随说:“你爷爷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法院那边已经给了传票,过不久就要庭审了。”
    “这么快?”江偌忧心忡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股份都还没到手,反击江渭铭的法子也还没找到,就要庭审,她又问:“一审定罪的几率有多大?”
    “我从来不做保证,”高随道:“鉴于法院收到的证据充足,目前来看,我只能证明有一份证据是造假,对证据真实性提出质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最坏情况,经济罪成立的话,要看轻重,轻则罚款重则判刑,这个之前也是跟你谈到过的。你爷爷毕竟是商人,有些不该做的事,他也的确做过,罚款跑不了。大部分会导致判刑的证据都是江渭铭伪造的,这个玩不过他,就只能从侧方面着手,比如,将案子反转成谋杀案。”
    高随看向江偌,停了下,又才说:“如果能找到江渭铭造成你父母车祸的证据,你爷爷和你父母哥哥就成了受害人,这案子自然就能扭转乾坤。另外,江渭铭现在能坐上你爷爷的位置,手也不干净,公司财务漏洞,股市操控,都有沾染一些,能找到这方面的证据,或许还可以私下跟他们谈判。”
    江偌暗叹,“这哪里是打官司,分明就是玩阴谋。”
    高随笑道:“就是玩阴谋和心理战术。”
    “你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从业这么多年,见过的阴暗面多了去了,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案子,比起你们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偌没说话。
    高随指节按了下眉心,又说:“我家里有个表弟,从小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后来上了警校,去年将他弄进了市里的刑警队实习,过了小半年心态就崩了,说是半年来把这二十多年未见过的阴暗面全给见识过了,想考研去读别的专业,这行待不下去。”
    江偌淡淡一笑:“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了些。”
    高随停下来看向她,有些好笑,“他也就比你小一两岁,我发现你这人年纪轻轻,却总是一种过了半生似的心理,其实你在我眼里,也就是小孩子的年龄。”
    他又不避讳地补充:“可能跟你的经历有关,比较早熟,又历经几次家庭变故,你注意一下心理健康。哦对了,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你要是觉得郁郁寡欢时长心情沉重,可以找她聊聊,按小时收费,治疗心理焦虑引起的失眠也挺有一套,我试过很有效,”高随在自己眼睛下比划了一下,“瞧瞧你那黑眼圈。”
    江偌横了他一眼,忍不住伸手去摸下眼睑,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遮瑕化掉了,我明明出公司前才补了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病房前,高随主动等在外面,等她先去和江启应谈。
    江启应头发已花白,正靠在病床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人比病前苍老瘦削了不少,原本稍显富态的面容上,多了很多沟壑褶皱。
    江偌提前跟管家柳叔打了招呼,江启应看见她也不意外,收起报纸,让她到病床边来坐。
    江偌问了几句他的身体状况,后来江启应沉不住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江偌才将陆淮深的意思告诉他。
    江启应当即冷笑了一声,气得一把摘下眼镜扔在被子上,“姓陆的臭小子趁火打劫,算盘打得倒是响当当。你给我问问他,今天这局面,有没有他的功劳和苦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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