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脚步微顿,随后将门掩上,“陆总,午餐到了。”
    大班台上欢震不停的手机终于消停,陆淮深也应了声“嗯”。
    陆淮深一旦忙起来便不太重视三餐,对吃什么也很随意,裴绍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他平时不喜复杂和油荤菜色,此时更得偏向怎么精简怎么来,裴绍便只订了简单清淡的两菜一汤。
    将饭菜在茶几上摆开,裴绍没再打扰,自己也出去吃饭了,临关门前,好像又听那手机不厌其烦地嗡嗡响起来。
    裴绍在自己桌前坐下,员工餐厅早已过了午餐提供的时间,他也只得点了外卖,一面拆开自己午饭的包装盒,一面在心里头感叹这多事之秋太磨人。
    饭还没吃上几口,他的手机又进来电话,一瞧,是那陆家的老爷子。
    裴绍想起被陆淮深放任不接的来电,犹豫了片刻,还是得接。
    电话那头,陆终南的浑厚嗓音几乎压不住怒气,开门见山发了话:“帮我给陆淮深带句话。”
    陆淮深敢拒接这位的电话,裴绍可不敢,默默接下这传话筒的工作,不多问缘由,应承道:“您说。”
    “让他下午过来见我。”
    “行,我一定转达。”
    陆终南闻言一顿,立马提了提嗓说:“不止是转达!告诉他,我等他到六点,他要是没空,我就只能想办法亲自去见他了,顺便挂你个失职。”
    “想办法亲自去”这说法听起来可不太妙,裴绍心里一打鼓,嘴上也不耽搁,连应几声:“是是是。”
    裴绍结束通话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准备将饭吃完再进去告诉陆淮深这件事,然而他脑子停不下来,一边吃一边想昨天到今天这些事,这饭越吃越没味道,索性放下筷子,立刻进了办公室。
    陆淮深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饭,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吃多少。
    裴绍到了跟前,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饭上,问:“怎么了?”
    裴绍将陆终南那通电话以及意图告知,陆淮深咽下饭菜,点了点头,“知道了。”
    过了会儿,没见裴绍离开,陆淮深侧脸抬眼看他:“还有事?”
    “您会过去吗?”
    陆淮深说:“去,怎么不去。”
    裴绍迟疑了一下开口:“我有一些疑问。”
    “讲。”
    裴绍觉得他今天尤其惜言,整个人身上比平日还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情绪,沉默中带着一种看不到边际的,死寂。
    脑中突然跳出这个词,他自己有些愕然。
    怔忪片刻,裴绍说:“您此次和陈晋南合作抓捕水火是保密行动,况且行动失败,警方撤退,两方都没透露出任何风声,常总偏偏在今天发难不说,北美那边同时又出了问题,恕我直言,董事长紧着要见您恐怕跟昨晚的事也脱不了干系,这些麻烦表面上毫无关联,却又让人感觉有着微妙的联系,会不会,董事长和常经理……”
    裴绍适时止声,陆淮深脸上依旧波澜不惊,说明他此刻想到的,陆淮深也早已想到。
    陆淮深望向他片刻,随后笑道:“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是人是鬼,还得多试试才知道。”
    说完继续低头心无旁骛地吃他的饭,裴绍觉着也不像饭菜多香的样子,那笑更是让他心里发毛。
    下午,陆淮深提前离开公司去了陆家见陆终南,赶在晚饭前一刻到达。
    陆终南端坐在客厅正中,见陆淮深进门,沉怒溢出眉心,等他到现在,耐心早就耗尽,横眉看他一眼,转身先上了楼。
    书房内,陆淮深推门而入时,陆终南拄着跟前的拐杖,在窗前背门而立,拐杖量身而做,将他的身形撑得笔挺。
    陆淮深看了他一眼,反手推上门。
    陆家男性基因相当稳定,身高优越,无一例外,只是陆终南年至耄耋,自然规律循环之下,身体无可避免地日趋干枯,他转身,抬起垂耷的眼,几度审视站在几米开外的陆淮深。
    这人英气高大,一如他青年时。
    如今他垂垂老矣,他的时代早已成过往,而陆淮深正值盛年,如此衬托之下,陆终南心中油然生出英雄迟暮的苍凉,继而想起陆淮深的所作所为,一步步脱离他的掌控,更是多次对他的地位公然藐视,此种苍凉进而演化成恼怒。
    陆终南曾以为,陆淮深对博陆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就算不在乎陆家这一众人,但对他的心血总是在乎的。
    可最近陆淮深行事过火,毫不在乎陆家颜面,触碰他的容忍底线,陆终南的忧虑一天多过一天。曾经多年对陆淮深母子不闻不问,甚至纵容常宛暗中断他们母子生路。曾经的这段记忆又开始折磨他的神经。
    陆淮深真的能将心中芥蒂与公司的事完完全全分开吗?如若不能,那他这些年算什么?潜伏谋划吗?
    陆终南日思夜寐,不得心安,他说服不了自己,又发现他约束陆淮深的能力已经有限,于是提防与信任的天平更加倾斜。
    陆终南盯着他思绪纷呈的时间里,陆淮深径自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交叠起腿,神情淡淡:“有事找我?”说完抬腕看了眼腕表。
    陆终南似以往看他不顺眼那般哼了声:“你赶时间去哪儿?”
    陆淮深笑了下,冷腔冷调回:“我要去哪儿,您难道不清楚?”
    陆终南阴着脸盯着他一时没做声。
    陆淮深手往腿上一搁,手指点了两下膝盖,“您消息灵通,眼线遍布,我自然也心中有数,您就不必故作不知发生了何事,绕这么多弯子。今天找我来,不就是想说这事么,还是延续您向来直接的风格好了,有话直说。”
    陆终南听他一口一个咬重音的“您”,感觉血压直飚,怒道:“你嚣张!”
    陆淮深抬了抬眼皮,并未作何反驳。
    陆终南狠狠瞪他许久,重新望向窗外,单手负后,“那什么水火,你知道昨晚为什么给你下套吗?”陆终南冷笑,看他一眼:“就因为你嚣张,你自以为是地对江觐步步紧逼!”
    陆淮深对于陆终南知道水火在东临市活动并不感到意外,他语气兴味:“只有江觐么?我看你好像少说了两个人,你今天叫我来,应该不止是因为我惹急了江觐。”
    陆终南脸上露出被戳穿后又一时无法措辞应对的急恼,这变化从他脸上转瞬即逝。
    陆淮深徐徐道:“江氏情况不乐观,不足为惧,江觐如今无路可退,一面担心犯下的陈年旧案真相大白,一面因为我手握五分之一江氏股份而深深忌惮,一副狗急跳墙之态。换做以往,你早就让我趁势拿下江氏,怎么这回反过来责问我了?”
    陆终南斥道:“那是因为你太不知分寸了!”
    “我怎么不知分寸了?”陆淮深靠在在椅背上,朝他微微扬起下巴,冷嗤道:“就因为这次常宛也牵涉其中?”
    陆终南闻言别开脸,脸上闪过尴尬,嘴硬道:“一码归一码。”
    陆淮深不屑道:“你不必遮掩,更无须放烟雾弹,我知道你的目的。”
    陆终南索性不再掩饰,恼羞成怒道:“那你的目的呢?你往上头递检举信借官方之手对付江觐,本就不道德……”
    “道德?”陆淮深笑:“且不说江觐得寸进尺先朝我的人伸黑手,你阴谋阳谋一辈子,却要跟我谈道德?”
    “什么你的人,你直说江偌不就行了!跟江氏本不必闹到今天这样,就是因为江偌……”
    “别拿她出来挡事。”陆淮深沉声打断他,语气不大客气。
    陆终南说:“不许别人说他,你倒是维护得好,那怎么不看看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我还以为,你有心将江氏做主的人改成陆姓,倒没想到,你竟是想给别人做嫁衣!”
    陆终南是指杜盛仪,他收到消息,昨晚江偌见了杜盛仪之后进了医院,以为自己一番话戳中陆淮深痛处,能挫挫他的锐气。
    谁知陆淮深盯着他看了良久,脸色极为难看,忽然扬唇似笑非笑起来:“没想到您知道的可真不少,谁告诉你的呢?常宛还是陆甚憬?容我再猜猜,他们应该是从江觐那儿得知的。”
    陆淮深仔细观察陆终南脸上的表情,不由讥讽道:“看样子您是知道常宛陆甚憬跟江觐之间不单纯,但您今日找我来,是打算继续纵容?”
    “这不叫纵容,”陆终南表情稍微和善了些,“这事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你怎么能连你后妈一起检举了?她也是陆家的人,你这样做,等同于是给陆家和博陆找麻烦。这种事情私下解决就行了……”
    陆终南的语气有服软的意思,陆淮深也不好再对老人如此强硬,笑笑说:“那些都不是什么致命的把柄,就是给她提个醒而已。常宛针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可以不计较,但她挪用公款滥用职权,在外非法操纵证券交易,一旦被发现就是给公司抹黑。这些事细挖还能挖出一大堆,桩桩件件都能让她翻不了身,要不是考虑到您老的颜面,考虑到揭发她对公司发展的危害,我还真不想留着这颗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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