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夫在旁边笑眯了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个傻大个,解释道:“既然侯爷出的那本书,是给想要养猪的那些人看的,那他们自然也不会像那些文人雅士一样,还对出书的人有何要求。那些既要文采斐然,又得余味悠长的东西,跟咱们这回的书是沾不上半分钱的关系,咱们的,都是通俗易懂,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咱们的出身,这点你且放心好了。”
    元屠夫听着庄大夫的一席话,这才放了心。只要别耽误侯爷的大事就好了。别的,他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有了元屠夫跟庄大夫的帮忙,唐璟两天之间便收集了许多素材。元屠夫负责骟猪之法,庄大夫负责护理之道。这么长时间来都是他们二人合力照顾这些仔猪的,也是顺顺利利地将这些猪饲养长大的。
    唐璟将他们这段日子以来的经验全都给写了下来,挑挑拣拣,便有了一本书的梗概了。
    只是如今这本书也只是刚有了模样,里面不少地方还需要再打磨打磨。唐璟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打算等这些猪全都出了圈,向世人证明他这养猪之法妥善之后,再将上这本书呈到御前。
    虽则他们家侯爷已经说了,这书不过只有一个大概,可是元屠夫跟庄大夫却激动得不行。不论如何,这也算是他们出书有望了!
    唐璟在庄子里待了三天,告诉他们王浩若是杀猪,差人告诉他一声便是了,不必特意等他回来。
    王管事知道少爷那边也挺忙的,便立马应下了这句话。
    唐璟临走的时候,将自己的书稿也一并带去,打算回到那边再仔细斟酌斟酌。
    这可是他写的头一本书,唐璟自然也想着尽善尽美,他还想着,要靠这本书一鸣惊人呢。
    第165章 唐璟之责
    唐璟一心写书,浑然不知有关他养猪的事儿,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说来连唐璟自己也觉得怪好笑的。但凡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不论大小,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是好事也好,坏事也罢,总是会被传得到处都是。
    这回,自然也是一样的。
    旁人从唐璟送往各处的猪肉中,不难得知,他们这位汝阳侯又做成了一件大事儿。
    且看他这样子,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大燕便保不齐又多了许多养猪的人。这可不是他们胡乱猜测的,自打唐璟那阳畦弄出来之后,因为成本低廉,效果又尤其得好,没出一两年的功夫,如今大燕上上下下,但凡是有地的人,冬日里都会在地里头支一个阳畦出来。还有那榨油机问世之后,又有不少人开始种芸苔了,且还不是为了吃,但只是为了榨油一用。如今唐璟养成了猪,想必那些人也会有样学样的。
    当初这件事出来了之后,可有不少人嘲讽唐璟,虽然面上不好说的太过,可是私底下都已经将他取笑的一文不值了。如今又透露出这样的风声来,倒是打了好些人的脸面。
    有些个把持不住的年轻人,在外头听了一些夸赞唐璟的话,心里不如意,所以回家之后便舍不得要发一通牢骚。别人且先不说,那沈凌风便是如此。他到现在还是记恨着唐璟,可惜他没本事,只能眼看着唐璟一步步往上爬,自己却在原地干着急。
    只是这话还没说出几句呢,便被自家老子给呵斥下去了。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想找死!”沈侍郎眼睛一瞪,把沈凌风差点没有吓出什么好歹来。
    沈夫人在旁边和稀泥:“他也不过只是说几句罢了,又没有旁人听到,你吓他做甚?”
    “要是还给旁人听到了,我今儿打不死他!”
    沈凌风见自家父亲这样严厉,心里挺不痛快的,分明平日里头他父亲也是极不待见唐璟的,以前骂唐璟的时候,不都是一家人一起骂么,怎么如今他说了这些反而就不行了呢?
    沈凌风那暗戳戳的眼神,沈侍郎想不注意都不行,本来对着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沈侍郎压根懒得跟他说这么多。可如今看着小子的模样,似乎还十分的不服气。沈侍郎咬紧压根,教训道:“我可告诉你,往后这样的话,都给我撕碎了烂在肚子里头去,一句都不可再提!”
    沈凌风抢白道:“可您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他爹骂唐璟比他们骂的都还凶呢。
    “现在跟以前能一样吗?”
    沈凌风倔着脖子:“哪儿就不一样了?”
    “愚蠢的东西,你去挣一个侯爵出来,再跟老子提到底一样不一样!”
    沈凌风歇火了,他怎么挣,他到哪里去挣,明摆着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啊。
    沈侍郎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气得连连咳嗽。可是该说的话,沈侍郎也得说清楚了,免得这小子不知轻重,在外头又说了别的,惹得他在圣上面前讨不了好。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唐璟早已经一飞冲天,连你老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可告诉你,往后你见他都得躲着先。不提他如今是汝阳侯,单是护他就跟护犊子似的晋王爷,也不是咱们家能得罪的。你只知道我对他不满,可曾知,如今我便是再不满意也不敢说出来了?他如今身上担着军粮的重担,整个朝廷都算是有求于他,也只有你这个蠢货,到现在是非轻重都不知道!”
    沈侍郎半是敲打,半是辱骂,将沈凌风骂得头也不敢抬。沈夫人纵然有心想护着儿子,可是正如她丈夫所说,如今他们这些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唐璟,还是先叫儿子好好长长记性才是要紧的。
    沈侍郎骂了两句之后,才恨铁不成钢的让儿子滚了。
    诚如他所言,就连沈侍郎如今都不敢再嚼舌根了。
    不说今时不同往日,单是如今唐璟还在替朝廷做大事儿,他们便不敢编排到唐璟身上。那百万军师的口粮,可就要指着这位了。
    沈侍郎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得不赞唐璟一句好本事。种地能种出这么多门道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人了。如今这么一个人,是朝廷的宝贝,谁都动不得。
    眼下,也只有唐璟一个人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了。
    唐璟一直觉得自己只担了一个侯爷的名头,对于朝中事却从来都没有过问的,虽在司农司待着,可手上却没有什么实权,真正游离于朝堂之外。
    这也就导致唐璟常会生出些自轻的念头,甚至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他心里头的好,自然如丞相三公一般,唐璟也觉得自己也只有够到这个位子上,才能让朝安挺起身板来做人。
    可目前,他离那个位置还远着呢。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小喽啰罢了。
    又过了几日,唐璟收到了两处消息。一出,是庄子里传来的,是说他的大雁孵化出了小雁了。另一出,则是国公府传过来的口信,道是镇国公他们已经顺利抵达前线了。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几天前的消息了,从他抵达前线,到如今这消息传到国公府,再传到他的耳朵里,必定是过了不少时间了。且这么长时间,说不定前线那边都已经打过了一仗了。
    这就是消息不通畅的弊端了。
    唐璟得知了消息之后,便将这事儿放在另一边了,唐璟这回回去之后才得知,原来那猎户打来的大雁到了他们庄子里头后,由于庄子里准备的地方太过暖和,已经生了好些蛋了,如今又不比冬天,天儿渐渐地开始暖和起来,兼之雁舍也愈发暖和,所以有些蛋甚至已经孵出了小雁。
    唐璟对这些大雁本来就宝贝的很,今年春上他虽不在,却一直叮嘱着庄子里的人,让他们费心照看,又学了后世饲养大雁的那些办法,尽量护它们周全。
    好在中间一直都没有损,全都活了下来。
    如今,竟然还生了一群小的。
    唐璟便越发惦记它们了。这回出门的时候,本来唐璟也琢磨过,想将它们全都带过来,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这边地方虽大,却没有笼舍,若是散养的话,未必能养得下去,还不如就放在庄子里头呢。且他一天到晚要替朝廷忙着这些个事情,也抽不到什么空来,等真挪过来,那时候肯定也是有心无力的。好歹,庄子里还有王管事和庄大夫看着。
    这么一想,唐璟只好便将他们给留了下来。如今唐璟就在琢磨着,怎么把这些小雁给养成了?
    唐璟记得,雏雁对于温度要求特别严格,如今这里的情况肯定比不上后世,唐璟也就只能给一个大概,让王管事跟庄大夫自己去试了。反正火炕他们庄子里头还是有不少的。以前是为了养花,如今便是为了养大雁了。保暖是必须的,哪怕如今天儿其实已经不冷了,可是唐璟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可是个娇气的宝贝。
    疫苗这个,唐璟自然也没办法了,他也只能靠着土法子杀杀毒,但愿这方法有用吧,反正养猪的时候不是也是这样凑合着过来的吗,用的总比没用好吧。
    再则便是饲料了,唐璟从前听说,那大雁食性比较特殊,食嫩不食老,食散不食粘,食脆不食软,虽然这句话唐璟已经跟庄大夫交代了好几次了,可是这回他还是把这件事写在了信里头。
    另外又交代了他们,等雏雁养起来之后便要对他们开始训练了,喂养时要先给驯化口令,再给食物。
    如此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张纸之后,唐璟方才扭了扭咔咔作响的脖子,喊了外头的吉祥进来,道:“你把这信带回庄子里头,一定要交到王管事或者是庄大夫的手上。”
    吉祥见他们家少爷如此的郑重其事,立马将这信高看了好几份:“少爷放心,奴才马上就去办。”
    吉祥退下去了之后,唐璟还追着在后面交代了好几句:“记着啊,让他们千万记着要照顾好我的大雁!”
    “往后聘礼里头能不能比别人多出几十来只大雁,就看王管事他们啦!”
    唐璟交代得殷切,如若不是他实在脱不开身来养大雁,唐璟才不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代其他人呢。这可是大雁啊,说是他跟朝安的定情之物因为不为过,这么重要的东西,要让别人养,唐璟还觉得有些委屈了呢。
    “知道啦少爷。”吉祥在后面回了几句之后,不堪其扰,立马走得远远的。走得远了,就不必听他们少爷来来回回的叮嘱了。
    怀里揣着一封信,吉祥脑子里却还是在胡思乱想。他想的不是别个,正是王管事。
    他们一个个的离开了庄子不说,连张嬷嬷也离开了庄子去国公府待着了,如今庄子里头除了王管事元屠夫庄大夫之外,也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真难为王管事,竟然能忍着不去国公府。
    唐璟在这担心他们的大雁的时候,北境前线,实则已经小打了一场了。因是初战,大燕这边未曾赴全力,只试个水,想要探一探安南的底。
    结果一探之后,方才知道情况是有多不容乐观。
    第166章 战事焦灼
    有一件事情他们如今不得不承认,那便是——不管如今镇国公他们如何不待见安南,可这安南,的确是个棘手的东西。
    首战下来,两边各有损伤,如今还并不知道哪边损伤得多一些。只是这一战,却叫众人陡然惊醒。
    那安南果真是民风剽悍,连兵将都是身强体壮的,这一上战场,一个个就像不要命似的冲到最前线,大燕这边虽也英勇,可是首战时原本只是为了试试水,压根没想到对方的攻势竟然这样猛烈,一时间竟然被他们压着打。若不是后来领战的那位老将军眼疾手快,拿下了对方将领的首级,大大鼓舞了士气,这仗,他们大燕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精兵强将。
    战后,几个将军围坐在一块,听着元帅分析如今的战况。一时说起了那日安南军的战况,几个老将军也是觉得烦恼。
    听说安南那边既种粮食也牧牛,可是如今看来,那些人的体格压根就不像是吃粮食长大的,与他们差异也太大了些。且因为战事来得急,他们这边甚至都没有及时打听出来安南那边的消息,对于安南的情况,所知甚少。
    这一仗本来就打得突然,还没打出什么成就来,如何能叫人不恼火。且如今不光是恼火,还有些忌讳在里头,哪怕就是小试了一次,也足够让他们知道,这安南原本就是有备而来。这仗,肯定是不好打的。
    一个老将忍不住骂开了:“这群混账玩意儿。只怕咱们不应战,那些人也是会挥兵南下的。当真是狼子野心,且还蓄谋已久!那安南本来还是大燕的藩属国呢,受了大燕这般多的好处,却还是不知满足,蛮夷到底是蛮夷,丝毫不懂礼数。”
    兵部尚书回道:“倘若他懂礼数,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如今说这些话不都是废话吗?兵部尚书也不愿意听再提这些:“老将军还是不要再抱怨的好,如今咱们议论的,是如何派人潜入安南,打探安南的军情。余下诸事,也没有再骂的必要了。”
    这两国都已经开战了,你便是骂他,他难道就会退兵吗?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还费那些口舌干什么?
    那老将军被怼了一下,本想回敬一句,却被镇国公压了下来。
    镇国公知道,此次首战未捷,他们如今心里肯定不好受。可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了阵脚,那叫旁人看了笑话。
    老将军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暂且安下了心头的怒火。镇国公因道:“我倒是有一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兵部尚书直接道:“国公爷但说无妨。”
    军营里头,随着镇国公开口,焦灼的气氛还算是稍微缓和了些。不似一开始那般,跟个炸药桶似的,谁心里都不舒服,一点即炸。
    日子一晃,大燕兵将驻扎在此地已有十多日。
    前线的战事,朝廷自然日日都有关注。不管是什么消息,只要是前线传过来的,都是快马加鞭急送到宫中,片刻都不敢耽误。这阵子,京城虽说是一片祥和,但是这祥和背后,却还是有些人因为这战事吃紧而担忧了起来。
    大燕跟安南已经打了不少场战事了,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已经有五次了。大燕这边,胜了三场,自然,也折了不少人进去。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的都得葬送一些性命。可这回没的,是圣上亲封的一位骠骑大将军,才刚到了不惑之年,家中妻母具在,儿女双全。
    这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大将军一家如同天塌了一般。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家老爷会出了这样的大祸。虽说圣上不久便安抚了将军府,可是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这叫将军府的人怎么能不伤心?
    皇命在前,即便是自己家里死了人,也是不敢有一丝埋怨的,对外伤心归伤心,却并不能有半句怨言。
    唐璟陪着孙氏一道前去探望。这家的王夫人,与孙氏关系向来不错,所以听闻这噩耗之后,孙氏立马就带着唐璟上前探望了。林夫人唐璟也见过的,从前是何等光彩的人,如今再见,已经颓然地叫人可怜了。
    孙氏看到她,心里疼得跟什么样,嘴里埋怨:“这才几天的功夫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孙姐姐——!”王夫人连站都站不稳了,若不是旁边还有丫鬟扶着,只怕她早就已经倒了。
    孙氏赶忙上前,也不让她站,直接就扶着她坐下了,嘴里劝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再苦,总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吧。将军已经没了,若你再出了事儿,你叫臻哥儿他们怎么办?哪怕是为了儿女,你也该立住。”
    王夫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呢。若不是为了这一双儿女,她怕是早就想随老爷去了。细想老爷当初离开京城的光景,其实也不过只有两个月罢了。当初他们家老爷离开的时候,她的右眼便一直都在跳,从早到晚都不得安分。她心知这是不祥之兆,可这调令都已经发了,她便是心里有再多的不安,也都忍了下来。
    王夫人如今再后悔不过了,早知道这般,她便是拼死命也要把老爷留下来。哪怕就是没了这将军府,没了这富贵日子,可好歹命是跑下来了。总好过如今他们家说是忠烈,却年家里的顶梁柱都折了进去。
    王夫人伏在孙氏身上,话里带着一股怨毒的劲儿:“姐姐,我心里难受,有苦说不出。”
    隔着耳朵,王夫人差点说出自己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头的话,她不敢对旁人说,唯有在孙氏面前,王夫人才终于忍不住,她道:“看着他们装出一副悲哀的模样,我这心里不知道有多恨!若他们有心,便不会打这场仗,我家老爷也用不着身亡。他们高枕无忧,我们家老爷却尸骨未寒。”
    如今还来提什么赔偿,什么抚慰?再多的东西,能抵得上他们家老爷一条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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