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还在调查之中,可时间一天天地流逝,距离殿考只剩五天,如果再找不到证据,谢郁离根本无法进入宫中正常考试。
    谢大老爷急得焦头烂额,不住地在书房打转,恨不得有个天降神罗出现,赶紧渡化此番劫难。
    常使唤的小厮终于打探消息回来了,一进门就道声兴奋地恭喜他,“老爷,您的大罗神仙到了!”
    这两天谢大老爷嘴中念念不停神仙罗汉,弄得小厮跟着晕头转向,话都说不利索,大老爷来不及矫正说法,急急忙忙问:“那这位高人在哪?”
    “老爷莫急,陆太傅的心腹才从平州赶到京城,直接往宫里面圣去了。”
    “你是说……”谢大老爷不敢置信。
    “没错,陆太傅以他毕生声誉担保,请求圣上准许四公子殿试。”
    直到谢大老爷亲耳听见小厮说的,他开始不再踱步,挥手让小厮下去,门关好后,他重重地滑落在凳子上。
    闭眼又是一番景象,喜欢着艳丽衣裳的妹妹换了身鹅黄,静静地立在杏花下,小腹微微隆起。
    他像是要确认般地问:“你真的决定要留下他?母亲说得不错,那个人的家世也算数一数二,你既不想嫁过去,又要退了与陆家的婚约,来日孩子产下你如何自处?”
    “我从不觉得我应该活成什么样子,更不想按你们给的想法活着。我退婚是因为这门婚事我不喜欢,而不是觉得自己自惭形愧。”
    “陆家那边毕竟是世交,陆伯父素来疼你,假如知道前因后果一定会通融的,你不必把自己逼入绝境,就当大哥求你了,你与陆公子做个有名无实的夫妻都行,不要如此糟践自己。”
    女子摇摇头:“我不乐意,再说天地万事流转,今日我退了陆家的亲,他日指不定陆家人也要退谢家的亲。”
    不久后,佛堂里多了一个新生儿,听闻消息,谢大老爷将怀中的儿子还给刚刚从通房升成的姨娘,大太太带着自己提升的另一个姨娘喜气洋洋地向他福身,原来这个姨娘也有孕了。
    这个时候,谢大老爷突然想起当时妹妹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肚子上,舒展的笑意不在:“或许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以后会等到设计者赔上他的孩子赎罪。”
    一语成谶,老二的女儿出生没多时就绝了气息,就算老二再荒唐,那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二弟妹的门外发丝凌乱乱抓乱咬号啕大哭,身为大哥上前宽慰,老二抓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很庆幸没了的不是自家孩子,我告诉你,我孩子逃不掉,你孩子也别想逃掉。”
    谢大老爷使劲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谢二老爷又哭又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谋划的事,你虽然没有参与,可早就知道了我想干什么,当年你没有阻止事情发生,现在也别想可以阻止她说的报应。”
    这些年他几乎战战兢兢看着三个孩子长大,就怕一个不小心夭折。
    怀竹十岁那年,永安侯见陆太傅对孙子赞不绝口,派人将怀竹的庚帖送到陆府,陆大老爷犹豫道:“当初陆公子与阿杏有缘无分,何苦强求一个圆满在小辈份上。”
    提起谢杏,永安侯顿时眼色冷了三分:“她没有错,是我们谢家对不起陆家,只要老陆喜欢这孩子就行。就算陆家将来退婚,就当一报还一报。”
    后来如同命中注定,陆桐先一步写下退婚书,与怀竹各不相干。谢怀兰出现后,他又赔上一个岁欢。
    真是有因必有果。
    让谢家人没有意料到的是,陆家又提起定亲一事,但对象并不是谢郁离,而是他们的下一辈,只要陆太傅在世上活着一天,谢郁离将来的孩子永远与陆家两姐妹将来的孩子之一有一纸婚约。
    那就意味着不论案件结果如何,陆家永远是谢郁离的后盾,就算他被人陷害成真,亦有退路立足。
    永安侯没有多言语什么,挥笔在诺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从心里明白,他们姓谢的与姓陆的这门婚事从子女到孙子孙女再到曾孙子曾孙女,都是完成不了的。待怀竹的孩子一十二岁,再放出消息称身子不好,陆家方好有理由退亲。
    殿试如期举行,许多举子等候在殿外,只等内监传信,谢郁离与谢暮白站在前排,其余人退步与他们保持距离,冷眼旁观这场笑话,涉嫌考场舞弊还敢入宫,也不怕笑掉大牙。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内侍从殿内出来,手中扫了一下拂尘,便是表示他们可以坐下了,有些沉不住气的举子从牙齿里挤出气音,借此表达不满。
    对此,谢郁离视若无睹,自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坐在后排的人与邻座窃窃私语,语带暗讽,“你说这次他是不是又提前知道答案了?”
    内侍清咳一下,提醒他们肃静,“答题期间禁止交头接耳,还请各位不要让奴婢难做。”
    “这个自然,我们都是顶顶本分的人家,不像人家有个好老师,展露的只是自己微不足道的真才实学。”
    “既然知道自己实力不如人,就不要出来张牙舞爪。”声音从谢郁离的邻座传来,但见此人端坐在位置上,眉目如画,只是端端从画中看出一种冷意。
    “怎地?靠着族荫关照的子弟我说不得了?不是看在永安侯和陆太傅面子上,他哪里来的脸面进考场。”
    谢暮白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笑着与谢郁离分享,“看到了没有,就算你实力超群,只要你身上敢有一滴他人泼的污水,那就是百口莫辩。假如你越发展现实力,他们只会说你变本加厉徇私舞弊;假如你退缩泄气,他们就会说你果然名不副实。”
    对于谢暮白来说,这点嘲讽根本不足为道。他从小就听过侯府明里暗里各种阴阳怪气的东西,心脏承受能力无比强大,到了最后进化成不痛不痒,还能顺着他们的话头应下拐着弯骂又瞧不出破绽,自己还装成一副蠢出天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让他们无从下口还舌。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诀窍,每当敌人质疑之时,就要飞扬跋扈地继续前行,就算质疑之声还在,他偏偏要一次次打他们脸。这件事如果换了是他,不但要争个第一,还要将所有人的风头都给抢了,既然赢了你看我不爽,输了你还是看我不爽,那我索性破釜沉舟把你比下去让自己爽。
    从今晨出门就对任何人任何事有反应的谢郁离总算活了过来,恍然大悟道:“那怀竹接下来就要全力以赴了。”
    “还请你不要让他们失望。”谢暮白故意望了后面的人一眼,将阴阳怪气发扬光大。
    挑事的举子想要回嘴,内侍上来报时辰到了,请各位保持安静开始笔试。
    这样的场和并不需要像科考一样设置屏障,宫内的人眼尖,主子一举一动要拿什么要喝都一清二楚,更别提与人交头接耳的大动作了。
    再说,笔试的内容由皇帝今日才提笔,其余人都不知道也就泄题不了,为的就是试探谢郁离的才学究竟如何。
    明明是露天的殿外,周围却很静,只有滴漏的水珠流淌预示时间,内侍不时在许多张桌子旁停留,观察所有人的字体与答题思路。带着几分尤存疑的心态,他靠近谢郁离的位置,见上面字迹工整秀气,与其主人一般形容,里面的答辩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当下看另一名的答卷,又是一种形容,此人洋洋洒洒俨然写了一大半,明明下笔有力飞快,每一个字却没有潦草难认,从转折处带着锋利,而思路是连成一条线的,逻辑鲜明。
    笔试过后,内侍将自己的心得上报,皇帝将答卷翻了又翻,手两边是两个人的答卷,果然如考官所言,实在难分高下。
    然而以此还不能替谢郁离洗清嫌疑,从前就有信心不足买通考场人员的例子发生,结果一举高中比他料想的勉强入围相去甚远,又仅仅是一道题目可以助益,最后在牢狱悔不当初。
    揉揉看花的眼睛,皇帝对内侍道:“宣他们过来吧。”
    临时反应骗不了人,他倒要看看,太傅力保的人究竟有何等实力。
    得见天颜,众人不约而同地参礼,皇帝抬手,内侍立即道:“免。”
    “问:嘉兴突逢水灾,作物冲毁,百姓受灾,若尔等为知府,该如何?”
    有人抢先回答:“开粮仓赈灾。”
    立即有人反驳:“开官府粮仓需要批准,京城嘉兴一来一回耗费时间,等你开了粮仓,灾民都饿死大半了。”
    “依我说,应当与城内富户协商,各家拿出一成谷米,以解燃眉之急。”谢怀瑾思忖过后,才慢慢开口。
    “果然是张狂小儿,只能纸上谈兵,”一名三十来岁的举子哼笑,“我且问你,你哪来的资凭让城内富户慷慨解囊,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多的善人。”
    “三哥说得很有道理,”久久不发言的谢郁离打破沉默,他不止是因为那人欺辱谢怀瑾,还有重要的原因在于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具体条例可详细告知商户,比如赈灾了的商户来年可以免去赋税。”
    “不仅如此,还可以灾情过后一段时间内米粮上涨三成价钱。”谢暮白接着说下去。
    “可笑,涨价不更是让百姓买不起米粮,做惯了几个月的公子哥,就真当自己没有流落市井了?”还是笔试时嘲讽过谢郁离的那个人。
    谢郁离道:“买不起又不是买不上,再者,你不下令调整米价有个范围,商户反而肆无忌惮。”
    谢暮白如同一种找到对手的兴奋,滔滔不绝道:“嘉兴的米价涨了,其他城的米价可没有涨,他说得没有错,我确实市井流落,所以很清楚有人为了省上一枚铜板可以长途跋涉去他地买更便宜的物品。”
    谢郁离道:“米商虽然短时间获利,但日子长就会发现客源稀少,又会调回价格。在涨价这段时间,嘉兴可向其他城求救,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嘉兴本身离富庶之城便近,江南又多水,知府带领民众挖渠引流,不让洪水祸害别的城镇,而其他城镇为嘉兴提供食物,互惠互利。”
    “不仅如此,灾民流散极易造成隐患,将他们好生安置,每日提供饮食并提供防洪工作,一举两得。毕竟一旦灾民流散,大部分人选择的其实不是杭州,而是京城。”
    就算是百姓,也知道闹到上京城引起爱民如子的皇帝注意是最优解,而其他城镇怎么可能欢迎一群无家可归毫无用处的人。
    众人顿时惊骇,谢暮白竟然想到这一层,身为皇帝在意的不仅仅是灾情,还有人员流散的不安定因素,如果其中聚集上京的人有不反之心怂恿百姓蛊惑天下,必然威胁皇帝的威信。但这些是万万不可放在明面说得,只能稍微点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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