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刑部,和煦的太阳顿时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适,微风习习,轻拂过脸颊,令人愉悦。
    小姑娘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双手后撑,被太阳晒得极为舒服,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偶尔应答着六月的话。
    沈良州放缓脚步,渡步过去,听见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我师父啊,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人,他养我到大的。”
    他一愣,忽然想起这些年,他每月收到来自宋昱的信件,上面洋洋洒洒,只说了长高了,长大了,有没有生病。
    她走了几年,他看了几年。
    沈良州以为这样,也算是能够了解她离开的那些日子,知晓她发生过的事情,可单单的只言片语,怎能描述出这么多年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以及所有经历过的事。
    可宋昱却是见证一切的人,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宋昱通通了解,她依赖着宋昱并且离不开,即便过了四年也依然如此。
    沈良州恍然明白,他已经从最开始的那个人,沦落为半路突袭进她生活的路人。
    他叹了口气,虽说物是人非,可他还是接受不了小姑娘与他的不亲切。
    青颂见六月的脸色微变,忽然行礼,眼睛跟抽筋一样直暗示,她蹭的起身,回头见到站定一旁的沈良州,讪讪的笑:“皇上您出来了啊。”
    “嗯。”沈良州迎着明媚的阳光,对小姑娘露出笑脸:“等着急了吧?”
    “不急不急。”小姑娘连连摆手,表情惶恐。
    瞧她如此,沈良州便叹了口气,真是太没良心了。
    青颂瞧着沈良州表情不佳,还叹了口气,有些茫然失措,根本不晓得自己只是坐着晒了会太阳,怎么就把这祖宗得罪了。
    她茫然的看了看六月,发现六月也茫然的看她。
    听沈良州唤她:“走吧,青青。”
    她哎了声,连忙跟在后头。
    沈良州心情不佳,自顾自走在前头,全然不顾青颂人小腿短在后面追的辛苦。
    小姑娘累得直喘气,同时瞧着比她高不了多少还挺着肚子的有福公公,纳闷为何有福公公跟得上,她就不行。
    沈良州停了脚,扭头见小姑娘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眼里浮现一丝笑意,等青颂差不多追上来,才慢腾腾的往回走。
    张有福暗自惊了一惊,说真的,能让他家皇上停下脚等的,他还就真没瞧见过。
    就连风头正盛的姝妃娘娘,走起道来也得一溜小跑撵着,等人,可真是个稀罕事儿。
    他打量着青颂,不由得感叹,这姑娘不得了,被他家皇上悄无声息的藏了四年,一出事就安排进了甘露殿,又领着去了刑部指人。
    别人暂且不说,只单单冷落了一个姝妃,估计就把小姑娘祖上十八代恨透了。
    “你师父可教过你读书认字?”
    青颂乖乖回答:“教过了。”
    “那你跟朕到御书房,帮朕研墨。”
    青颂:“……”
    读没读书,跟研不研墨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凭啥?研墨多累啊。
    小姑娘腹诽,总觉得沈良州是嫌她书读的少,也不敢多说,乖乖点头跟着去了。
    研墨确实是一件累人的活,特别是给沈良州这种写起来没完没了的人。
    她记得以前有段时间为了讨好宋昱带她出去玩,她自告奋勇的要帮忙研墨,结果根本耐不住性子,没多久就自己跑开了,宋昱没怪他,当然也没带她出去玩。
    她手酸的厉害,再加上晚上睡的不好,不住的打哈欠,瞧着沈良州原本漂亮的字扭曲成了蚯蚓。
    本来和沈良州相处融洽,也没什么隔阂,现在突然知道他是小皇帝,这不只是换了个身份,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青颂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嘟囔着:“皇上,写字可累了,要不您歇会?”
    沈良州停笔,眸子睨着她:“到底是要朕休息还是你休息?”
    “当然是您。”
    小姑娘揉了揉酸疼的胳膊:“以前我师父总给我布置很多字,要端正的写,要认真的写,我手都酸死了,偏偏还不能不写。”
    “不写会如何?他会罚你?”
    “这倒不会,我师父脾气很好的。”
    青颂想了想:“可是我怕他会不高兴,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听话。”
    “为什么?”
    “因为……”青颂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我是我师父捡来的,没有我师父,没准我就死了。”
    她顿了顿:“我经常做梦,梦见我困在很大的火里,周围人都不肯救我,别人都不要我,我不想他也不要我。”
    沈良州将面前的奏折慢慢合起,放回原处,轻声道:“没有人丢下你。”
    “可我娘就不要我了,我很想她,可是我也快记不得她了,我师父说我长大了她就回来了,可他在骗我,我娘不会回来了。”一提起娘,小姑娘眼圈泛了红,鼻腔酸涩,声音也变了,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沈良州心尖颤了颤,忽然找不出任何话语安慰,沉默半响,忽然问她:“饿了吗?”
    小姑娘摸摸肚子:“有点。”
    “想吃什么?”
    “桂花糕。”
    早就听说宫里边的师傅做的桂花糕一绝,她找云澄要过一回,再没好意思开口,此时已是垂涎已久。
    沈良州笑:“桃花糕要吗?”
    青颂一愣。
    “软糯甜香,也好吃,你会喜欢的。”
    “要!”
    沈良州抿了口茶,笑眯眯的看着小姑娘抱着两碟点心,啃的津津有味。
    他不喜欢甜食,而后宫的妃嫔怕胖,也很少会吃,也只有这个小姑娘自小到大还依旧喜欢。
    “好吃吗?”
    青颂点头,瞟了眼沈良州,递了块桂花糕过去,巴巴问道:“皇上您吃吗?”
    “不吃。”
    沈良州放下茶盏,只觉得身心愉悦,伸手将她嘴边的碎屑擦去:“朕记得你小时候也爱吃。”
    青颂大着胆子,犹豫着开口:“皇上,您是不是记错了,没准您小时候一块玩的人,根本不是我。”
    “皇上,您为什么要让云澄把我接回宫?您一定认识我师父的对不对?”
    她一股脑儿的问出所有想知道的,眼巴巴的等沈良州的反应。
    “外面再好,你终究是要回家的。”
    沈良州摸了摸她的发顶,话语温柔,眉眼沉静。
    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笑,却又好像从来都没笑,青颂被自己这复杂矛盾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禁撇嘴:“这不是我的家,我娘都不在这,除了您和云澄六月,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你只要认识朕就可以了。”
    “朕就是你的家人。”
    沈良州是笑意绵绵的模样,可青颂没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太怪了,究竟如何才能做到笑又不笑的境界。
    “青青,你师父保不了你一辈子的。”
    嘁,骗人的。
    青颂根本不信,她本来生活的极好,与沐寒打打闹闹的长大,若不是沈良州示意云澄接她入宫,她根本与皇宫皇上扯不上任何关系。
    沈良州啊,几副面孔几张笑脸,每个她都觉得真,可宋昱曾经说过,这样的人才最为可怕,猜不透真假,看不清真心。
    她心里酸溜溜的厉害,纵然沈良州待她再好,可她也仍旧忘不了,她在拂晓宫待的这四年,也是他授意。
    她可以相信不知身份的沈良州,可信不了身为玄京皇帝的沈良州。
    张有福推门而进,请安道:“皇上,谢巡抚求见。”
    沈良州嗯了声,问青颂:“吃饱了?”
    “饱了。”
    “那接着给朕研墨。”
    谢正进来时,正巧看见青颂极其不娴熟的研墨方式,心中奇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平常都是张有福亲自研墨,他倒没想到今日却换了个小丫头。
    “参见皇上。”
    行过礼,他开门见山道:“听闻皇上在宫中抓到个歹人,臣惶恐,求皇上开恩,容臣瞧瞧那歹人。”
    “哦?”
    沈良州眉头轻挑:“这歹人害了两条人命,现又推人入湖,闹得鸡犬不宁,好不容易抓到,如今已被关押在刑部,谢爱卿居然会对此人有兴趣,朕实感意外。”
    谢正抖了抖,额角渗出冷汗,重重的磕了个头:“臣听人说此人与臣失踪几年的儿子相像,可怜天下父母心,故此前来求皇上开恩,让臣见一面吧!”
    沈良州停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若真是你儿子,那朕岂不是要治你个教导不严?”
    谢正心一横:“若真是犬子,皇上要怪罪,臣也无话可说。”
    “那好。”
    沈良州合起奏折,朝福公公吩咐:“跟张漾说一声,把人抬上来。”
    “是。”
    不大一会儿,张漾领着两名侍卫抬着简易担架进来,将谢远飞放在地上。
    “参见皇上。”
    张漾行过礼,站定一边,看都没看跪地的谢正一眼。
    他与谢正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朝廷都知晓,这俩人谁都看不起谁,冷言冷语冷哼,就差吐对方唾沫了。
    青颂被谢远飞的惨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沈良州身后躲,小声嘟囔道:“就推了我一把,不至于吧。”
    沈良州挑了挑眉:“你怎知他只推了你一人,你是幸运才被宁世子所救,若不幸你比他还惨。”
    小姑娘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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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居然不记得我哼!
    小姑娘:啥您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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